女官急急迎上来,“不能这么走!走到帐子里伤口都裂开了!”
林世镜解下身上的披风,将王若芙从脖颈到脚跟都裹住,而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穿过膝弯,轻轻地将她打横抱起来。
王若芙才看见天际高远的淡蓝白,外面已经是清晨了。
女官追出帐子,“也不能这么抱啊!二公子您的伤口要裂开了!”
“担架!抬个担架过来!快快快!”女官急得团团转。
所幸萧颂留下了两个亲卫,担架来得很快,林世镜小心翼翼地把王若芙放下。
王若芙握住他衣袖,手指动了一下。
林世镜俯下身,“怎么了?”
王若芙低声问:“你怎么也受伤了?”
林世镜笑了一下,“小伤,不疼的。”
王若芙很固执,继续问:“是因为救二殿下吗?”
林世镜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王若芙松开了手,熟稔地对萧颂的亲卫道:“去找楼家女郎。”
帐子之间隔得很远,林世镜趁着这段路,轻声为王若芙解释道:“昨夜那名刺客姓荀名襄,是崔家的女婿。他历来与妻子不睦,又因妻子和皇后贵嫔同族,所以不敢公然对妻子发难。昨日兴许是看见延庆公主帐前无人,一时激愤,想出了这么个报复崔氏一族的法子。其余的我也不大清楚,里边正审问着呢。”
荀襄?
好熟悉的名字。
王若芙确信前世她一定听说过这个人,然而过她耳朵的名字如过江之鲫,她连上辈子的林世镜都记不清楚,不要说旁人。
楼凌在太子帐中受审。
今上不见踪影,惟有皇后高坐正中,低眉为楼凌定罪。
王若芙被林世镜搀扶进来,她目光扫过帐子里的所有人——
高高在上的皇后,从容冷肃的萧子声,和焦躁站立的萧令佩。
崔皇后瞥了她一眼,沉声问:“栖池,王氏女,孤并未传唤你们二人。”
萧颂撩袍下跪,“母后容禀,因楼氏女杀人时王氏女在一旁,是除儿臣外惟一的目击者。因此儿臣特许王氏女入内。”
王若芙拍了一下林世镜手背,林世镜徐徐松开她,她被罩在林世镜宽大的披风里,跌跌撞撞向前,缓缓跪在楼凌身边。
“臣女,恳请皇后殿下开恩,宽恕楼家女郎。”
王若芙没有见楼凌的腰这样弯、头这样低过。
楼凌经过一夜的审问,整个人已是憔悴不堪。她向来英气的面庞此刻都软了下来,红着眼眶看向王若芙:“阿芙……你帮帮我……”
王若芙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她:“不怕。”
延庆也不再忍,两步走到楼凌身边跪下。
“母后,既然只有长兄与若芙目睹楼凌杀人,那还请您听若芙一言。”
崔皇后声音毫无波澜:“讲。”
王若芙尽力平静道:“昨日巳时末刻,刺客忽而持刀闯入帐中。楼家女郎为护臣女,持剑与刺客缠斗。本已制伏刺客,然刺客袖中藏一短匕,趁我与楼家女郎松懈之时,向我掷来。楼家女郎是因害怕臣女受伤,才失手重伤刺客,以致刺客身亡。论理,刺客伤人在先,楼家女郎只为自保;论情,女郎是为了保护臣女。”
说罢,她伏身叩首:“恳请,殿下开恩,不要重罚于她。”
延庆也跟着叩首,“请母后开恩!”
随后,帐内又传来林世镜的声音:
“请殿下开恩!”
崔皇后高坐台上,沉默良久。
楼凌膝行向前哭道:“皇后殿下!杀人是重罪,臣女什么都认了!您要罚便罚吧!求您不要迁怒臣女的家人!一切都是臣女的过错!”
延庆匆忙拉着她:“楼凌!你傻了!”
王若芙见崔皇后并不动摇,忙又道:“殿下,虽刺客已经伏诛,然他是如何闯入延庆公主帐内,又为何随身携带利器要刺杀公主,都不能不查。与其今日在此审判一个诛杀刺客的女郎,不如先将大事查清楚……”
“诛杀?”崔皇后打断她,“王家女郎,你倒是会用词。”
崔皇后站起来,长长的凤袍铺了满地,“刺客该杀,没错。但不该越法而杀。刺客尚未定罪,楼氏女失手杀之,虽非大过,亦是有错。”
她走到王若芙面前。
王若芙伤口又开始疼了,紧紧攥着袖子,却一点都缓不过来。
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崔皇后的声音:“至于究竟错了几分,子声,便交给你了。审完之后,将案卷快马交给大理寺存档。”
王若芙微怔。
但崔皇后,确实就这么走了。
延庆已经反应过来,大声道:“长兄!你不能重罚阿凌!”
王若芙回身看着萧颂,他端坐着,如一具冷酷的银甲。
她忍着肋间的剧痛,膝行两步,伸手扶着萧颂面前的书案,披风的丝带垂落拂过萧颂手背,断续恳求道:
“求……太子殿下……从轻发落……”
如同她前世无数次恳求他。
“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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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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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恳求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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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求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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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楼家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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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察秋毫,不要错杀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