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以前都不怎么穿红。”她嘟囔,“其实穿红很好看。”
王若芙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其实在章华殿待过几日后,还是憔悴了些。肤色透出病态的苍白,下巴也尖了。
瑞雪在她脸颊上略铺了一层粉,又以黛描眉、玉红描唇,再出现在镜中的,便是个肌清骨秀的美人。
“芙姑娘丽质天成,这样便很好了。”瑞雪扶着她肩膀道。
王若蕴却走过来,指腹往那榴花红的花片上一抹。
若蔷忙道:“哎!四姐姐!你想干什么!”
若芙伸手按住若蔷,任王若蕴指腹在她眉心抚过。
她用食指画了一朵小小的五瓣花,灼艳生光。
若蕴夺了王若芙镜台上的绢帕擦手,“好了,出门吧,三姐姐。”
王若芙以团扇掩面,扇面上是李娘子绣的青金鸾凤,凤尾旁有一行小小的字,是她昨日亲手写上去的。扇柄末端系了一片灰黑色的雁羽,被风吹着,轻轻地打在王若芙手背上。
若蔷与若蕴站在她两边,陪她踏出院门、穿过游廊与中堂,声音逐渐热闹起来。
透过薄薄的扇面,王若芙依稀看见抱着若苇的林景姿、迎宾客的王崇,还有早早候着她的兰苕与碧山。
林景姿为她理了理鬓发,平静道:“今日出了家门,从前遇到过什么,都不必想了,同世镜好好过日子。”
王若芙颔首应是。
若苇已经两岁多了,小小的手伸过来,勾着王若芙的小拇指,软乎乎口齿不清地叫“姐姐”。
一家人徐徐过了中门,林世镜早已候在那里。
隔着一层扇面,王若芙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能看见他身上同样灼人的红。
他朝她伸出手,王若芙并不犹豫,将手放在他掌心。
他牵着她的力道并不大,似乎还不如那日丹玉泉牵她手腕牵得紧。
这种容她挣扎、许她随时松开的力度,王若芙稍稍有些不习惯。
二人执手并肩,林世镜忽道:“你手有点凉。”
王若芙感受了下他掌心的温度,才道:“你好像也有一点。”
夏初时节,荷花都开了满池,他们俩还跟两块冰似的,贴到一起也不知谁更凉薄。
林世镜轻描淡写道:“可能是紧张。”
王若芙借着团扇遮掩,微不可察地偏过头打量他一瞬,此人风姿清俊举动从容,于是她凉凉一笑,“倒是看不出来。”
到底已结识两年多,对着彼此姿态都松弛得很。林世镜又压低声音问她:“团扇上的字是你写的?”
王若芙道:“那不然?”
林世镜轻笑,“挺好的,比我写得好看。”
花好月圆,永结鸾俦。一笔一画都是王若芙认认真真亲手写就。
她从小被林景姿揪着练字,一手字不说是当世大家,怎么也是很上得了台面的。
她与林世镜并肩迈出恒府门槛,王若芙知道不合礼数,但她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父母姊妹站成一排,朝她挥挥手。
自今日起,就是一段真真正正的,全新人生了。
林府宾客满座,见证王若芙与林世镜行过三拜之礼。虽是来吃喜酒,堂上气氛却并不活络,似乎人人都小心翼翼。
席间不乏阁部重臣,个个耳目灵通,想来也定有对婚期延后的真相略知一二的。
毕竟太子殿下作为神都尽知的林栖池同窗好友没有到场,又有王家女郎入章华殿听训的传闻,这桩姻缘背后扑朔迷离,谁也不敢往深了想。
不过这些都与王若芙没有关系。
她在林世镜的院子里躲清净。
许是林世镜早吩咐过,因此越往里人越少。婢子引她穿过一座石桥,底下是一方浅浅的池塘,水很清,还养着几条金红的胖鲤鱼。
她还记得林世镜说过,林府比起恒府满园栽花来说荒凉多了,但王若芙亲眼看过后却不觉得。
林世镜院子里稀疏种了些淡色的花,以玉白山茶最多,辅以几株冬日开的绿萼梅、几簇淡紫绣球。虽不比云霞生薜帷的花园那样繁密明艳,色调却很清新怡人。
倒与他这个人很像。
王若芙懒得等林世镜应付完席上宾客,与兰苕碧山一道把厚重的珍珠头冠卸下来,又换上备好的另一身红裳,比嫁衣轻便多了。
林府的侍女只道:“夫人与公子吩咐过,芙姑娘随心即可,无需任何拘束。”
旁人这么说王若芙还会客气客气,既然是林世镜说的,那她自然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外间宾客觥筹交错,新娘在院子里拔山茶的花瓣。
她快把一朵花薅秃了,正要收手时,传来一道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
“院里就这么两朵花,芙妹收了神通吧。”
王若芙回身看,林世镜朱衣风流,悠闲斜倚院门,粉紫玫瑰般的霞光落下来,照得他眉目间情致愈发动人。
他慢慢朝她走过来,三分醉意使然,素来极淡的笑意里揉了一丝道不明的缱绻。
十七岁的状元打马琼林宴,恣意风华、玉山倾颓。
如今的林世镜在她面前停下,王若芙仰头问他:“你折桂宴上也是这般喝醉的吗?”
林世镜语调有些懒倦,“不。”
随后他俯下身来,“今日更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