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芙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姐姐抱不动?”
若苇跑过来,圈住她两根手指,正色道:“阿姐,我会想你的。”
王若芙俯下身,轻轻贴了贴若苇柔软的脸颊:“记得要听母亲的话,嗯……还有,要让阿蔷听你的话,知道了吗?”
“阿姐!!”若蔷破涕为笑,“你干嘛呀!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王若芙揉揉她脑袋,又把若蔷揽过来,轻声道:“阿蔷,你也要十六岁了。倘若在太原有人要给你说亲,不能轻易答应,记得要先过母亲的眼,再写信到神都,问你表兄的意见。”
若蔷双手揽住她脖子,又要哭起来,“你不回来见我,我是不可能成婚的!”
两个妹妹抱着她哭了一会儿,见天色实在不早了,王若芙才把她们送回林景姿手里。
林景姿先把两个孩子安顿到马车上,才又把王若芙叫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和栖池怎么了?”
王若芙勉强笑笑,“就是有点小矛盾。”
林景姿蹙眉,“你别瞒我。之前你回家住那段时间我忙着家里的事没空问你,现在家里人都要走了,以后只有栖池一个人陪你,结果你们俩又吵起来闹分开,我放不下心……”
“就这样吧。”王若芙轻声道,安抚地拍拍林景姿手背,“我跟他……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母亲不必忧心。”
林景姿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身后王崇催了又催。
王若芙轻轻推她一把,“走吧,母亲。我们有分寸的。”
林景姿仍握着她的手,末了,轻轻捏了下她的耳朵,“你在神都,万事小心。”
王若芙点头。
马车缓缓驶出绿波巷,直至在王若芙的视线里消失殆尽。
时过境迁,尘埃落定。
王若芙转过身,却在抬眼的一瞬间猝然愣住。
绿波巷转角,立着一道风雅挺拔的身影。他与她一样,目送着林景姿与若蔷若苇离开。
王若芙慢慢走上前,对他道:“若蔷没见到你,很伤心。”
“嗯。”林世镜垂眸道,“我该早些来的。”
二人一度无话。
林府与三径风来并不同路,但他们仍并肩走了很久,不问前路。
林世镜没有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也没有说,她听见了朝堂上的风声。
他要北上驰援神光军,收拾战后残局。
行至绿波巷末尾,王若芙驻足。
而林世镜没有停下脚步。
他笔直向前,姿态挺拔而坚定,走入崇武元年秋的最后一抹朝霞里。
九月末,王若芙置办好一切。远行前的最后一天,长信宫来人传信,崔太后诏令她觐见。
王若芙来到长信宫深处的佛堂。
崔慈音换下华服,穿上灰扑扑的旧袍,在金身佛像前跪着。
“来了?”她低声道,“许久不见你了。”
郁屏扶她起来,与王若芙对坐。
崔慈音眉目都静了下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听子声说,你不日便要离开了?”
王若芙垂下眼帘,“是。”
过了会儿,崔慈音轻笑:“那年明光殿里,你说要天高海阔,自由行走。居然真的做到了。”
“当时以为此生都做不到。没想到还有机会。”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问你会不会画画?”崔慈音忽问道。
王若芙疑惑抬头。又听崔慈音道:“其实,我是期待你能实现愿望,然后画给我看。”
她遥望窗外,“我也想看看。”
看看宫墙之外,神都之外,天地是什么样的风光。
王若芙静默一刹,道:“好。”
崔慈音眼神罕见地一亮,“当真?”
“当真。”王若芙淡笑,“就当……报太后当年两仪门放我离开之恩。”
崔慈音懵了一下,也了然一笑。
穿堂风吹进佛堂,吹平她在沧海桑田与波谲云诡里,逐渐生长出的细纹。
冬月初一,距离王若芙十九岁不到半月。
她牵一匹马、带一柄细剑,独立长亭。
远处,浩荡的右骁卫军队穿过神武门,如一道长长游龙,笔直北上。
领头的将军还未褪去少年模样,圆领袍、银甲长剑,座下一匹白马。
从今天起,林世镜即将开始他功勋卓著、名垂千秋的一生。
而这所谓一生,也不过短短几年。
王若芙目送大军离去,而后转身,决然南下。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自此山长水远,但愿你我,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