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伸手按上远山紫剑鞘的一刹,站她对面的驿足却骤然暴起,从背后抽出一柄短刀直直冲她面门而来!
王若芙立刻侧身向后躲去,与此同时远山紫出鞘,“砰”一声刀剑齐鸣,那人手上粗劣的短刀瞬间脱手。
她趁着千钧一发的空隙奔向驿站之外,然而早有黄雀在后,有人一刀刺向了拴在树干上的白马!
麻绳轰然断裂,白马受了刺激,不受控制地撞破篱笆朝前奔去。
原本聚堆喝酒的一群人,眼下竟也各端起各的刀,在她周身环绕一圈,要将她活活围猎而死!
谋杀。仇杀。
王若芙此刻却来不及想,她究竟是挡了谁的路。
这些人都是靠取人命做营生,手脚非常利落,绝没有一句废话,见她已经发觉不对劲,即刻露出獠牙堵死她的退路。
冲天的喊杀声在前。
王若芙只能下意识举起远山紫,横在自己身前——
退无可退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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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这一问过后,屋里静了很久。桌案上摆的山茶花幽幽散着香气。
钟君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兀自饮尽热酒,闲适道:“大人因公事去天水郡,正逢殿下为我二人做媒,大人特地来我们府上一趟,只为和我与我父母道歉。如今我到神都来,大人肯赴宴,却仍是为了道歉。君仪冒昧问一句,小林大人难道真的没有动摇过吗?”
从始至终,有没有一刻想过,就重新开始吧。
世间的姻缘,难道不是多盲婚哑嫁?便就这样随波逐流,又有何不可呢?
林世镜诚恳颔首,“有过。”
看见裴夫人白发的那一刻,应下初五赴约的那一刻。
他都动摇过。
“人心是肉长的。”高阳轻笑,“怎么会真的像磐石无转移呢?”
钟君仪也笑,问林世镜,“最后又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林世镜指尖拈下一片山茶花瓣,视线低垂,“因为殿下和钟姑娘都不想我答应,不是吗?”
他姿态松弛,“否则府里怎么送出一封给富春县的信呢?”
高阳一愣,“你都知道?”
林世镜道:“碰巧遇见公主府的信使而已。”
钟君仪闻言一笑:“看来咱们三个互相戏耍,最后只有我得了殿下的红珊瑚,也算是我有幸了。”
高阳斜了林世镜一眼,仰头喝光杯中酒,而后半醉地倚在榻上,对林世镜道:“所以,你觉得她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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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紫上沾满了血。
王若芙脸颊上亦是黏稠的血迹斑斑。
她撑着站起来,背后是断臂残肢,与一个弃刀溃逃的身影。
单薄却坚韧的后背上,衣衫尽被割破,长长一道刀伤横在蝴蝶骨,几乎翻出血肉。
她没了马,被仇人寻上门,浑身是伤。
王若芙遥遥北望。
想起在南广的夜,她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想起保宁府军妓上吊横死的尸体,想起被乌程县令夫人用麻绳绞在脖颈上时窒息的濒死感……
她无数次在阎王殿前徘徊,最终都活了回来。
一双大雁循着血气,落在她足边,蹭了蹭她沾满淤泥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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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漏下瘦冷的月光。
林世镜轻声道:“她回不回来,是她自己的事。”
他仰起头望夜色,“她平安就好。”
他放下,或放不下,都无所谓。
王若芙平安就好,自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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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天明。
王若芙折下一支雁羽,轻轻地划上几道血痕。
随后她将羽毛绑了回去,拍拍两只大雁的翅膀,气若游丝,“去吧。”
把这支雁羽带给他。
他会明白的。
王若芙鼻尖都是血腥味,她觉得整个身体很重,沉沉地要把她埋进地里一般。
眼前一晃,忽而出现一道高高的影子。
王若芙拼着最后一口气提起剑,“谁?”
那人手上没有刀兵,只是缓缓走近。
王若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远山紫的剑尖迅速推近,离那人的心口只差一寸!
那人匆匆后退,忙道:“且慢!”
他亮出一块玉牌,王若芙视线已经模糊,费力辨认良久。
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她愕然抬头:
“是你……?”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满身是伤的躯体无力倒下,被一双泛着药草香的手臂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