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杀我的水匪。”
高阳紧握着那支羽箭,一瞬间,许多事情在她脑海里连成一线。
林世镜在江北遭遇伏杀,九死一生回到神都,手中持一支陈郡谢氏的羽箭。
而他被萧颂召见当日,太极宫出了徐释真毒杀皇二子的事,高阳与王若芙同时被绊住脚步。
紧接着,陆舜的儿媳王若兰揭发太原王氏杀人并谋逆,朝野上下所有目光顿时集聚这桩大案,无人关注“死而复生”的林世镜究竟因何而死,又因何而生。
“陆舜根本……是想借王家的案子,掩盖你遭遇伏杀的真相!”
林世镜幽深道:“我只怕不止于此。”
如今,就算他拿出这支羽箭,也只能证明陆府在江北水匪一案中有谋害他的嫌疑。
是怎么都救不了王家的。
他最怕的,是陆府借机拖延,让萧颂与朝臣陷在庄国夫人一案中,无暇他顾。
从而有时间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毕竟,他总觉得,陆府未必只想杀一个林世镜。
夜深,宫道幽幽,鬼灯一线,罗刹夜行。
王若芙手持一盏风灯,穿过两仪门,走入一条明令禁行的小路。眼前,一道黑色高门浮现,两座石狮子侍立,张开血盆大口,只等着人自投罗网。
这里是刑部大狱,关押重犯之处。
王若苇瑟瑟缩在角落,身上披了一条漏风的破棉被。她瞥见一团小小的黑影,伴着“吱吱”的叫声。
“姐……姐姐!”若苇失声惊叫,“好像有老鼠……”
王若蔷原本靠着墙迷糊打盹儿,闻言立刻惊醒。林景姿将她护在身后,一脚将那老鼠踩了个血肉模糊。
王若苇吓得浑身冷汗,紧紧闭起眼睛,咬着牙关颤抖道:“姐姐……母亲……”
王崇失魂落魄坐在墙角,兀自喃喃念:“完了……都完了……”
“妹妹,母亲。”
忽有一盏风灯照亮暗室,王若苇与王若蔷同时抬头看,瞬间惊喜道:“姐姐!”
仿佛一刹那,她们全然懂了何为“劫后余生”。
王若芙来了。
她们一定会有救的。
然而只有林景姿愈发沉了脸色,她问王若芙:“阿芙,你可知今日判官是谁?”
“延庆。”王若芙一边将食盒与厚披风递进来,一边回答林景姿。
林景姿又道:“那你可知,延庆判了家中所有人斩刑。”
王若蔷隔着铁栏杆抓住王若芙衣袖,“姐姐!你有办法的对吧!我们不会被处斩的,是不是?”
王若芙面容间露出一丝悲怆。这短暂的停顿,已足够让见识了冷暖的王若蔷彻底灰心。
她失神地瘫坐,“不可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就要死了呢!”
从角落里飘来王崇的声音,“若芙,那你呢?你也跟我们一起死吗?”
王若芙从袖中取出两枚圣上金令。
她看见林景姿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圣上赐你的?”
王若芙颔首,“但一枚,只能救一个人。”
犹如兜头一泼凉水,王崇登时傻在原地。
而林景姿已经伸手穿过栏杆,一把将其中一枚夺了过来,塞进若蔷的衣襟里面,厉声道:“王若蔷!收好!听好了,这是你的东西,谁都不能从你手里抢走!”
王崇愕然:“可……这样阿苇怎么办?她才八岁!”
林景姿目光凶戾,喝道:“王敬之你闭嘴!”
这个端庄优雅了半辈子的高门贵妇,这一刻褪去所有体面的外壳,只是死死捂着王若蔷的衣襟。
“今天除非我死,否则谁都别想抢若蔷的!”她眼眶通红道,“我为你们王家蹉跎了一辈子,我把若芙和若苇当自己的亲女儿!今日死到临头,我还不能自私一回吗!
“当年我想把栖池留给若蔷,你说他们俩年岁差距太大,若芙才合适,而且若芙从小不在亲娘身边长大,太可怜,你要赔给若芙一桩好亲事。我应了。结果若芙的亲事是好了,阿蔷呢!连一个府尹家的小儿子都能看轻她!
“王敬之,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我林景姿一生到头没亏欠你,没亏欠你们王家,独独亏欠我自己的亲女儿!”
说罢她面对着王若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若芙忙道:“母亲!”
林景姿却打断她,“阿芙!母亲知道这两枚金印是你三年出生入死换来的,所以母亲不抢你的,只求你留下一枚,给阿蔷……”
王若芙默了良久,却将另一枚金令也穿过栏杆,递到若苇掌心。
顷刻间满堂静寂,惟余穿堂风呼啸。
王若芙素色的脸上,平静而坚决。
她将若苇小小的掌心合上,轻声道:“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