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芙一脚踩上去,都是细碎的窸窣声音。
林世镜“嗯”了声,“我听见了。”
她便又道:“再走过去,就是种了一颗杏树的那一家,你记不记得当时若蔷说住这家里的人多半要‘红杏出墙’,还被你训了一顿?”
林世镜点头,眼前似乎浮现春日风流杏花,红的、白的,飘落到王若芙发间与鬓边,衬得她更漂亮,像仙娥一样美得出尘。
“再往前走是什么?”王若芙挽住他手臂,“你还记得吗?”
林世镜伸出手,碰到熟悉的门板。
他温声道:“台阶、石狮子、两盏风灯,小池、白石桥、檐下银铃。”
王若芙续道:“书案、木芙蓉、红绡软帐。”
是三径风来,她和他的家。
王若芙捧着他的脸,踮脚去吻他的唇。
她多希望他是真的看得见这些,而不是太熟悉,所以记住了。
为何上天不公呢?许颍这般的废物草包手脚齐全地活着,林世镜却要遭受眼盲烧心之苦?
她吻得他嘴唇泛红,桂花酒的气息流连在两人之间,意浓缱绻。
王若芙展眉道:“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林世镜弯了膝盖,鼻尖蹭着她脸颊:“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当然有。”王若芙双手勾住他脖颈,顺势被他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她贴近他耳侧,“我只同你一个人说。”
“上一世,萧颂是我杀的。他和我的儿子,也是我杀的。”
林世镜怔了一下,似是没听清:“什么?”
王若芙就又重复了一遍。
高烛映照美人面,林世镜嘴唇微微翕动,却良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症结在此。”他喃喃道。
王若芙不止是这太极千秋权力倾轧的受害者,她也是绝望嘶吼着,垂死挣扎的反抗者。
她凝眸看他,轻声道:“我捂杀亲子,毒死圣上,身负诛灭九族之罪。”
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王若芙不要皇后、太后的名头,不要被人赏赐的、有限的权力。
她要自由。要不靠别人施舍的自由。在此之前,她要做的只能是推翻那个拦着她自由的人。
“从前你将心剖给我,如今我来剖给你。”王若芙道,“我要走一条千夫所指的路,林世镜,你要不要上这条船?”
林世镜伸手,抚过她略有些干枯毛躁的长发。
他或许察觉不到,指尖已经无比颤抖。
若芙。他说,你知道的,我也有我……要坚守的东西。
王若芙食指压上他嘴唇,“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
她解开他衣襟,一口咬上他肩膀,恶狠狠道:“那以后你我只是夫妻,不是同路人。若你拦了我的路,我也不会手软。”
林世镜拥住她,“若你能杀我,且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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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秋末,安国长公主携左威卫回到神都。
崇武五年公主开府后,往来宾客盈门。这回也是一样,只是公主谁都没见,连近几年来往密切的小齐大人亦是被拦在门外。
无人知晓的是,子夜,角门外,一道裹着轻裘的身影穿过游廊,直抵公主府中庭,解下兜帽时,露出一张秀丽而锋锐的面庞。
公主正蒙了眼,引弓搭箭。
“咻”——
羽箭破风而出,速度极快,顷刻间正中红心。
萧令佩摘下蒙眼的白布,王若芙俯身作揖:“臣王若芙,参见安国长公主。”
“多年不见……”萧令佩打量着她,“你都位至天官了。”
“当年得公主一诺,微臣自不敢放松,是以日夜殚精竭虑,惟愿见你我大业得成之日。”
“是吗?”
萧令佩讥讽地看着她,“你不会忘了吧?我说的条件——与你合作的那个条件。”
她掂了掂手里的长弓,目光逐渐变得凶狠,“林栖池当年一箭射入我母妃心脏时,用的就是这把弓。”
萧令佩将长弓丢到王若芙跟前。
“我当年说过,你我若要合作,我只有一个条件,林栖池必死。”
她挑起王若芙下巴,“现在他活得好好的,你们夫妻恩爱,你有什么脸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