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公务繁忙,黎大人无心想这些,那倒是不可能,人总有心闲的时候。可一想难免不以身边人为参照物,他爹为娘的离世混沌十几年,太子小小年纪被吓得满口妖魔,公主知错犯错一条路到黑。
人人不得善果,人人甘之如饴。
黎允此前惶惶多年不得其解,海浪殚精竭虑地在石头上磨出一句话:是一方的不作为。
江时清满眼疑惑,不解他心中挣扎,这便是不作为。
可为什么要别人有所作为?
黎允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向窗外,私下相残的手指忽然一松,他脑子里那根弦儿又接上,弹拨出一首乐曲来,叫他忽然宁静下来。
江时清浑然不知,意图弥补,悄悄凑近了:“大人,眼睛红了。”
黎允闻声错愕回眸,目光相触时心中一阵酥麻窒息,他偏过头继续望向窗外,淡淡道:“风吹的。”
气成这样还嘴硬,江时清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撇着嘴靠回去,谁曾想这黎大人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江时清一时药剂下的有些猛,叫人成了闷葫芦。
一路无言,江时清回想起中毒昏迷时,好似跟原身见了面,小姑娘帮她在后世摆平了一些事情,好似很喜欢那里,她问她:你想留在那里吗?
她偷偷又瞥了一眼黎允,问自己:等到此间事了,她想留在这里吗,她能留在这里吗?
回小清苑的路上,沿途一侧是湖水,一侧是群山。不管湖水还是群山,不管人为还是自然,每天吵吵嚷嚷,衬得车内更加安静。
此后数日,江时清便发现黎大人更不爱说话了,尤其跟自己不说话了,偶尔甚至是手底下侍卫送她接她,好像是个大忙人。
但马车还是那辆公主赏赐的,黎大人不用,倒是天天给江时清用了。
这日正是与五位特邀嘉宾首次会面的日子,黎允手下的两位侍卫早早跟着马车在外等候。
侍卫一个姓游,一个姓严,江时清便叫他们小游小严。
游侍卫抱着剑将马车打量一番,严侍卫没好气道:“看多少遍你这辈子也得不到。”
游侍卫摇摇头,凑到严侍卫旁边,道:“不是啊,你说咱们大人出门都很低调的,怎么最近总坐这辆车?”
严侍卫翻了个白眼:“那是给姑娘坐的,大人都没坐几次。”
“那更奇怪了,”游侍卫摸不着头脑,问道:“要保姑娘安全,马车好看顶什么用啊?”
他伸手比划两下,表示这才有用,不想严侍卫无语到想拔剑给他一下子,吓得小游往旁边缩了一下。
“当然要好看才顶用。”
“好看顶什么用?”
严侍卫不知道这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就算了,怎么还那么多为什么。于是他举了个例子:“孔雀求偶会干什么?”
“开屏啊。”游侍卫即答。
“开屏好看吗?”
“好看啊。”
“马车好看吗?”
“好看啊。”
严侍卫话不多说,若那木头还听不懂,真是活该被他爹天天念叨着相亲全给狗相的。
游侍卫眼睛一睁,忽然领悟,凑到严侍卫耳边,耐不住心中好奇,又不敢大声说话,万一被人姑娘听见,只用气音跟严侍卫语无伦次道:“你、你是说咱们大人……”
此人太过激动,严侍卫两根手指摁着他脑门,将人推开,一脸嫌弃道:“闭嘴吧,当心大人派你去看牢房。”
游侍卫还想说什么,江时清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小游小严,可以进来帮我搬点东西嘛?”
“来了。”严侍卫先一步进去,杜绝了游侍卫还想继续的八卦话题。
江时清这几日见黎允都坐这辆马车,可车内空空如也,来去路途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啥也没有着实寂寞,尤其是黎大人经常加班不与同乘,就算坐一起他也总是回避话题,江时清一个人简直无聊透顶。
于是她挑挑拣拣,选了一套茶具,一盘五子棋,还斥巨资买了一个南榆木的马鞍桌,叫了两位侍卫帮她搬上马车。
游侍卫跟在严侍卫身后,还想再问,便看见严侍卫掀开帘子对里面躬身行了个礼:“大人。”
游侍卫便突然噤声,老老实实把东西放下,退回外面。
江时清抱着一套茶具上马车,掀帘子便看见黎允坐在里面,拨弄着她准备的棋子,见她进来,仰头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是做什么?”黎允问。
江时清矮身钻进来坐下,把手里的茶具摆在案桌上,一边理茶具,一边道:“大人不觉得车里太空了吗,你又不经常跟我一起,跟我一起又不说话,我总得给自己找找事情干吧。不然干嘛,盯着大人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