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荇哭闹到大半夜,实在没有力气以后才昏沉的睡去,梦里也挂着泪珠。
江休云和殷莲同时松一口气。
殷莲先休息,裹着外套在凌荇对面的床上缩在角落里随意入睡。江休云用殷莲之前打来的水倒在盆里,给凌荇擦身体。
凌荇身上的水痘破了很多,黄色的脓水黏在白皙的皮肤上。江休云用毛巾一角小心地避开没有破裂的水痘,把脓水擦掉。
她的身体还是很烫,越来越烫。江休云把脏毛巾放进水盆,用消毒湿巾擦干净自己的手,把体温计再度放到凌荇的腋下。
十五分钟以后,凌荇的体温和今年最后一次日出同时出现。
40.3度。
江休云收好体温计,在凌荇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凌荇浑身滚烫,呼出来的气息也滚烫。火车上的退烧药已经被她吃完了,接下来的路她只能熬。
等到中午时,凌荇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哑着嗓子弱弱的说口渴。
殷莲当时已经醒来很久,她和江休云无声地坐在车厢里。听见凌荇口渴,殷莲给她倒水,喂她喝。
凌荇喝完水,眼睛看向江休云。江休云翘着一条腿坐,长发披散过肩。好眼熟的样子。凌荇想,又想不起是谁的样子。
“你感觉怎么样?”她听到江休云问她。
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缓解发冷的身体,双手被卜甜的衣服桎梏无法动弹,双腿只能一起弯曲,又不舒服。
凌荇对江休云摇头的瞬间,想起妈妈。
她自己的,第一个,亲生的妈妈。
在海纳医院被打了镇静剂的时候凌荇做过很多梦。梦里常常出现的是第二第三第四个妈妈,她自己的第一个妈妈也出现过,但是很少很少。
凌荇梦到过她给自己买气球,梦到过她抱着自己叫‘宝贝’。好久远的记忆了。每一次梦见她都像是在看老式胶卷,只有黑白两色,模糊的画质,人脸都看不清楚。
反社会人格障碍让凌荇天然缺乏惭愧感,不能从经历中取得经验教训。她情绪不稳定,没有办法维持一段亲密又忠贞的关系,会因为这一刻觉得卜甜帅就轻而易举地爱上她,也会在下一刻发现自己还爱殷莲就丢掉卜甜。她的情感肤浅,对人冷漠,又高度利己。
凌荇不了解妈妈,也无法了解妈妈。
妈妈所做的一切,拥抱她亲吻她关心她爱护她包容她……拥有模仿能力的凌荇可以学个十成十,但是她没有办法体会到这其中的爱意。
她曾经尝试过,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知道妈妈对她的很多行为被命名为‘爱’。小小的凌荇摸着自己的胸口,她问自己:我的心会有满满当当的感觉吗?会有开心的感觉吗?我会让自己也这么对待妈妈吗?
答案都是否定。
妈妈拥抱她,不如让她杀掉鹦鹉去看它的血液快乐;妈妈亲吻她,不如让她去坐过山车开心;妈妈包容她,不如让她在幼儿园看着被她推倒在地的小朋友哇哇大哭有趣。
童年的凌荇受到过一套很满很满的爱的教育。她知道人们口中的‘爱’应该是什么样,也知道自己喜欢的事情都是人们不能接受的错误。
凌荇知道她是错的,凌荇猜到她有病。
——又怎么样呢?
凌荇才不管她们会怎么想。
“还是不舒服啊?”江休云幽幽叹气的口吻很像妈妈,很像很像,都是软软的,带着一点无奈,“再睡一会儿吧。”
凌荇的下巴贴到一双有些凉的手上,肩头暖了,那是江休云为她盖好被子。
恍惚中,凌荇又梦到自己的亲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