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手上没停,答道:“说是木枣树,还是二娘在的时候老大移回来种的,知道妹妹馋果子,从山上特意背了回来,可惜这么多年没结过果,二娘直到走都没吃上。”刘梨不意戳了干娘伤心事,有些讷讷。“老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树活了,人却没了。”“是我不好,平白惹干娘伤心了。”“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不必在意,二娘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我们都有准备。前两年我那大小子去城里学徒,后来也就没人侍弄那树了。”刘梨听刘婆说过大儿子在城里拜了师傅,仨俩月才回来一趟,也不知这素未见面的哥哥怎么看待她这半路的妹妹。不及她多想,院外传来人声。
“刘家婆婆在么?”
“听声音是小柳儿吧?”
“婆婆耳力真好”,外头走进个一身绿的小丫头,扎两个总角,边走边说道:“我刚从舅舅家回来,听爹爹说刘家来了个仙女样的姐姐,特来瞧瞧。”说着一双眼滴溜溜打量刘梨,笑靥盈盈。
“这是庄头家的小柳儿,最是个精怪的,这是我女儿,你唤她梨姐姐吧。”刘梨见过礼,进屋给小柳儿冲了碗糖水。“梨姐姐真好看,跟年画上的人似的。要知道姐姐来了,我就不在舅舅家耽搁这么久,早些回来陪姐姐了。”刘婆笑弯了眼,“你舅家都还好吧?”“好着呢!舅家的表嫂刚给表哥添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喜得跟什么似的。舅母去城里的万宝银楼打了副麒麟锁,我跟着去了,只是没见到又青哥哥。”“你又青哥哥不在柜面上伺候,和他师傅在工坊里做事,自然是见不到的。”几个人又说了会闲话,刘梨跟小柳儿请教针线,小丫头年岁不大,女红倒是不错。半日下来两人熟络很多,约好明日一起去浣衣。
庄子里几乎家家有井,可是去村外溪边浣洗却是姑娘婶子们最爱的“社交活动”。小柳儿是个社牛,一路呼朋引伴,大伙和她招呼的同时也暗暗观察刘梨,都知道是刘家新认的干闺女,有胆大的媳妇子,直接问:“刘家姑娘,听说你是伍先生带到我们庄的,你和伍先生什么关系啊?”刘梨正愁怎么答复,小柳儿抢道:“我爹说了,梨姐姐是伍先生远房的亲戚,不过以后就是刘家的女儿了。”“那伍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里还有什么人?”一个圆圆脸的姑娘问道。“王二丫你问题那么多,打的什么主意?”小柳儿叉腰横在刘梨前头,替她把问题挡了回去。其他姑娘媳妇听柳儿这么说,都打趣那叫王二丫的姑娘,她倒不恼,大大方方说道:“伍先生长得英俊,人又斯文,跟谁说话都和和气气的,可好听了。我多问两句又怎么了?”大伙又是一阵笑。刘梨回想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英俊?
“王二丫,快回去叫你娘找媒婆给你议亲去吧,我看你是女大不中留咯!”“江小柳,你倒是留得住,谁不知道你看上同村的刘又青,刚才那般护着刘家姑娘,是提前巴结小姑子呢。”小柳儿又急又羞,丢下手里的衣裳,撩水泼那二丫,旁边其他姑娘也跟着遭了殃,不客气地泼了回来,一时溪边骂声笑声闹成一团,惊起一滩鸥鹭。
刘梨也被淋了个透,可是心里酣畅不少,一扫多日的郁郁。
“快看!”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停手,见几个人正从桥上走过。
“是翠姑,我听说她爹娘把她卖了。”翠姑挽着个小包袱,跟在他爹后头。走到桥中央停住,微微侧过脸看向昔日的小姐妹,眼圈儿红红的。小柳儿几个站在水里,无声地张了张嘴。翠姑爹折回来把姑娘拽走,跟上前头不耐烦的人牙子。
“呸!为了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成家,硬是把姑娘舍出去了,没心肝的东西!”
“翠姑还回来吗?”王二丫看着远去的人影问。
这次没人回答她,众人默默相协把衣物浣洗干净,结伴归去。小柳儿又约好刘梨一起做针线,才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