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哼,早知会有此一遭。提高青苗税,咱们酿酒的成本也跟着上涨。”杜淮琤背手踱步,“子骥,江南曲家那儿得加把劲了。”
“二爷果真要和曲家结亲?”
“怎么,子骥对我这门亲事不满意?”
“不敢,属下只是觉得略有不妥。”
杜淮琤从邸抄上抬起头,看向面前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文士,眉间略有一丝无奈,“子骥,何时你与我变得这般生分了。”
伍子骥心内微起波澜,面上只不动声色道:“二爷?”
往年二人也亲近过,也曾诗酒年华,酣畅共饮,“昔日你我直呼彼此表字,如今你一声声‘二爷’,总让我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杜淮琤’似乎已经消泯无踪,世人面前的,只是个白水杜家的当家人。”
伍子骥心底一丝苦笑,他何尝不知道两人的情谊日渐疏远。可二人一主一仆,身份悬殊。即使杜淮琤想拿自己当兄弟一般看待,伍子骥仍谨记身份,不敢僭越。何况,杜淮琤已不复当年天真少年,他的霸气雄心正渐渐展现出来,凌厉的锋芒,甚至让伍子骥有些莫名的悸栗。
“淮琤,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定要找个独一无二、情投意合的女子共度一生,像你兄嫂那样琴瑟和鸣,两心相契,如今贸然和曲家联姻,未免……”
“琴瑟和鸣,两心相契?”杜淮琤玩味地默念这几个字,思绪有几分飘忽,但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子骥,那都是年少时的荒唐想法罢了。我兄嫂纵然鹣鲽情深,而如今阴阳两隔,物是人非事事休,可见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早就收了那伤春悲秋的心思了。”敛起神色,又道:“曲西阜乃江南大户,累世富贵,若只许以钱帛购粮,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曲家主动放出联姻的口风,其实是看上了杜家四通八达的船运水路和遍布全国的分号商铺。各取所需,何乐不为?”
伍子骥脸上带有忧色,“杜家的水运、分号一直攥在自家手里,从不让外人染指,二爷既然早已明了,为何还要答应?白水附近几个州县也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所产粮食供应杜家酿酒绰绰有余,即使青苗税涨了,利润犹可,不妨徐徐图之再想办法,何必急在一时,不远千里到江南求粮?”
杜淮琤没有立刻回答,端起茶喝了一口,只觉没有刚才的梅子饮爽口,才说道:“青苗税只是第一步,以后怕是有更多的昏招在后头。”
伍子骥心中一凛,不由上前一步,“二爷是觉得朝廷近期的举措有异,仿佛处处针对杜家?”
杜淮琤回身看他一眼,别有深意道:“杜家只是个头,朝廷看上的是整个造酒业。酒业利润丰厚,所获利可以大量填充国库。前些年边关多乱,大庥元气大伤,朝里……如今也只表面上好看罢了。正是要钱的时候。铁业、盐业近年均被朝廷收有,现在又盯上了咱们。”他掸掸衣袍,清隽矜贵,“意料之中。”
“可是杜家有太祖皇帝的榷酒令,可以不受任何限酒令的限制。他们岂敢违背先祖遗命?”伍子骥忿忿道。
“他们是不敢,所以才想法设法地逼我往绝路上走,好让我自己双手奉上榷酒权。”
“那……是否需要我亲自去一趟江南?”
“那倒不必,曲西阜那老狐狸就是要看杜家能撑个几时,好探探我的底。咱们现在就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该缴的税全缴齐,一分不能少。”伍子骥点头称是。
杜淮琤踱到窗边,望着一潭碧水,缓缓叹道:“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