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梨手上活计不停,老实答道:“杜二爷脾气阴晴不定,我有些怵他。”
阿婶想了想,“东家不言语的时候是有些威严在身上的,可他真真切切是个善人。咱们坊里这些人,多少都受过杜家的恩惠。”刘梨递了杯茶给她,搓热手心,给阿婶揉起膝盖。
“就说我吧,孤老婆子一个,要不是东家留我在坊里,早饿死在山下了。”刘梨抬头,凝神听她讲述。“还有周大婶子,家里男人瘫了,做不成事,是东家许她来坊里做工,还把她那孩子送到杜家学堂里念书,一个子都不用她出呢。”周婶子成天乐呵呵的,没想到也是命苦的。阿婶继续絮叨:“这么大个产业,就二爷一人撑着,是真不容易啊。”杜淮琤这样家大业大的财主,哪里需要她们这样的小角色操心?刘梨腹诽,又想到咱们这些人都是依附杜家生活,还是盼他点好吧。
七日斋戒期满,杜淮琤率一众人焚香祝祷,郑重开启封存的窖池。酒坊里难得静寂,水车动静都小很多。坊里的女人们前两天就放回家去,刘梨和阿婶这样住在山里无处可去的,也回避起来,不让随意走动。易全说了,女子属阴,新酒是阳燥之物,按老规矩须避一避,免得冲撞了。
刘梨不在乎什么冲撞不冲撞,难得的清静,窝在自己屋里偷得浮生半日闲。连日淫雨霏霏,好不容易露出些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榻前。刘梨双手沐在阳光里,一会叠出个兔子,一会映出只苍鹰,正不亦乐乎,突然晃过一个影子,飞快掠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
过一会儿,坊里有走动声响,想是仪式结束了。正踟蹰要不要出去,门上响起敲门声。
开了门,“全哥?”
易全罕见地有点慌乱,“可看见有人经过?”刘梨摇摇头。
急忙回转,走出几步又复返,“二爷不见了,你也帮着找找。”刘梨还在惊疑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易全继续道:“二爷对这批新酒分外上心,刚才开窖……结果很不理想,这会人也不知跑哪去了。大伙都去找了,你也去寻寻。”她点头应下。
“对了,动静轻点,找到人就好言劝回来,不要太声张。”
“我省得的。”悄么声地消失,多少有点幼稚,动静小点给东家留些体面。
易全嘱咐完就往六尘草庐方向去,刘梨扣上门,想到刚才那个影子。屋后的林子有条山道通往白猿涧上游的崖壁,有次因为贪看景致,无意中发现的。山道难行,她只去过一次。
竹影深处,阳光难至,落叶还有些湿滑。刘梨险些滑了一跤,恰好被她发现一个清晰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