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梨坐在马车里,不明白为何特意吩咐她来送什么大衣裳。时隔多日,这还是第一次离府。身边无人拘束,她大着胆子挑起车帘观望夜景。
白水城繁盛,入了夜还是车马喧嚣行人如织。一对年轻夫妇,在摊子上选花儿,丈夫选了一枝,亲手簪到妻子鬓间,马车过去好久,刘梨还朝后望着,即使看不见他们面目,想来也是幸福洋溢的。
醉香楼艳帜高张,牌匾旁一溜的大红灯笼,照得楼里雕栏玉砌富丽堂皇,穿红着绿的姑娘倚栏媚笑,向楼下招应客人,几个浮浪子,涎笑向楼上说着浑话。忽而一人捅了捅同伴,挤眉弄眼示意他去看正从马车下来的姑娘。
“别看了,瞧那些马的当卢,杜家的!”有明白人。
程锏黑着脸,射去一记眼刀,一伙人忙退到半条街外。他也不明白,二爷怎么让他把刘姑娘带到这儿来?一路沉着脸,谁见了都躲。
“你还是车上等着吧,外面多有不便。”
“不是叫我来送衣裳吗?既送到了,我回去便是。”
走还是留哪是他俩决定的?程锏给她个眼神,不再言语。刘梨悻悻退回车厢,程锏守着车门,再度恶狠狠盯着过往行人。醉香楼的老鸨子叫苦不迭,这样哪还有客人敢进来?偏又是惹不起的,跺脚在楼里指桑骂槐地发泄一通。
等了得有一个时辰,醉香楼门口一阵喧嚣,似乎有客人离开。魏先良左拥右抱,被两个姑娘架着出来。嘴里含糊不清,一脸猥琐地往姑娘脸上凑,被一巴掌撇开了。还有几位老爷,俱是衣着华贵,也是脚步轻浮地被搀出来。
杜淮琤走在最后,隐在灯笼阴影里看不清面目。刘梨知道他看见她了,等到其他车马散去,门前稀落才拿着衣裳下车。上次谈话两人不欢而散,后又让她与子骥匆匆见了一面,实在摸不透这人心思。
杜淮琤接过大氅,却是裹在了刘梨身上,不容反抗牵起她往醉香楼里走。
“马车回去,不用等我们。”
刘梨看着愈来愈近的朱红大门,还有楼里姑娘不屑的目光,挣着道:“杜淮琤你放开!你要做什么?”
杜二爷自然不理会她的抗议,牵着她穿过醉香楼大堂、回廊、后苑。刘梨低头跟他一路小跑,直到听见水声才停下。
河水轻轻拍打码头,一只乌蓬小船松松系在桩木上,似乎就等着他们到来。杜淮琤解下绳索跳上小船,朝着岸上的姑娘伸出手,“上来。”
“做什么?”
“你不是讨要个说法么?跟我来,我给你个答案。”
船身一阵晃悠,杜淮琤忙攥住她。一绺晚香飘荡鼻间,她换了香。
“坐好。”松开手,走到另一头,摇起船橹驱船离岸。
凉风习习,拂过肌肤引起一阵颤栗,刘梨裹紧了大氅。两岸灯火尽数熄灭,星野垂原,河中只有他们船上的一盏风灯,亮着昏黄的颜色。小船破开水面,像划过一匹深黑的丝绢。
“想不到你还会驾船。”刘梨低声道。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杜淮琤一脸的骄傲神情,“带你去个地方。”
这会儿倒不急于知道去向哪里,心里前所未有的沉穆。此刻,有种回家的寂静和安宁。
夜幕深沉,没人说话,只剩浆声依旧,划向旅人梦里。
船速渐缓,好像有什么阻碍了船的行进。
“到了,你看!”
星光下,竟是层层叠叠的莲!荷叶田田,一片接着一片,蔓延至整个水面。几株娇羞的莲花,就在刘梨身边低垂着脑袋,静谧、祥和。
恰一幅星夜墨莲图。
“喜欢吗?”杜淮琤坐到刘梨近旁,沉声问道。
“喜欢!这时节竟然还有荷花。”她长舒一口气,“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真想多待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