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清醒一会的功夫,顾清音有些累了,缓缓闭上双眼。
*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音再度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这一回她不觉得冷了,有种久违的轻盈之感,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刻。
当她居高临下看清床上的人,她开心不起来了。
她看见自己眼帘紧闭,穿着寿衣,一派死寂安详。
顾清音:!
因为激动,顾清音一下子窜出帐子顶。
她就这么死了?!
她还没有为自己活过呢!顾清音一点也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希望这是在做梦。
顾清音揉揉眼睛,当她的手穿过眼孔从后脑穿出来,顾清音吓得跌到在地上。
她好像真的死了。
顾清音怀着侥幸的心情在屋内逡巡了一圈,再度确认自己已是非人的状态,她的身子穿过帐子和家具时毫无痛感,走路也是飘着的。
这令她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已经死了,且她能飘动的范围限于寿宁宫的正殿。
更令顾清音觉得诡异的是,她能看得到门外有很多护卫,一个她的人都没有。
之前的那种怪异之感又来了。
顾清音想知道答案,只能飘回床榻上,低头看向跪在她床畔的年轻人。
这人名为萧樾,是萧惟凛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也是她一手扶持上位的皇帝。
此时的萧樾没有少年皇帝意气风发的模样,涕泪四流,不住给她磕头,口里念叨着母后,以及对不起。
他是在自责没有照顾好她么?
顾清音自认是个冷情之人,看萧樾如此不禁有些动容。
萧樾少时调皮,没少让她操心,但他也给她孤寂的后宫生活中带去不少安慰。
“行了。”一旁的华服女子蹙眉出声,打断萧樾的哭泣。
她是萧惟凛的青梅余茹纯,当今皇帝的生母,如今的余太妃。
余太妃伸手去拉萧樾:“她走得很安详,也没有痛苦,回头将葬礼办得盛大些,也不枉她为你操劳这一场。你没做错什么,你亲政后让她死是遵照你父皇留下的遗诏,是顾命大臣们一致同意的。”
萧樾扬起满是泪水的脸:“可你们也不该瞒着朕,让朕亲手给母后喂下毒药!”
余太妃早就不满自己的皇帝儿子叫顾清音母后,一甩袖子,冷下脸:“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怕不是忘了前朝后宫干政的后果。咱们孤儿寡母走到今日不容易,顾氏势大威望重,不尽早除之,必留后患。”
萧樾闭眼,淌下一行泪。
“樾儿,”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余太妃放缓语气,目光也变得柔软,“你是皇帝,当皇帝就该冷静果决,像你父皇一样,算好一切用好一切。她教你读过那么多史书,你冷静想一想,古往今来有几个妇人之仁的皇帝有好下场。”
萧樾低头,在余太妃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
最后再看一眼已经死透的顾清音,余太妃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她拍拍儿子的手:“咱们先出去吧,别让其他人久等,误了时辰。”
听完二人的对话,顾清音好像重新恢复知觉。
她又感觉到了冷,尤其是心口那一片,由外而内凝结成冰,凝成数不清的冰针,扎入血肉里,赤赤的疼。
原来她那一场病并非偶然,她死在她亲自教养带大的孩子手里。
不!
顾清音从寝殿内飘出来,颓然在这个她生活了十三年的殿内飘荡着。
她在十三年前、兴许更早就死了,死在萧惟凛的算计里。
“吱嘎”一阵闷响,正殿大门打开的声音传来,那对母子的身影消失的寝殿门口,正在往外走。
顾清音追上去。
她拼命往外冲,奈何门口有一道无形的桎梏将她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走出寿宁宫,看着厚重的宫门紧紧阖上。
下一刻,她看见偏殿的门打开了,她看到了锦瑟。
锦瑟挣脱束缚,拔掉塞在口中的巾帕,唤着她出阁前的称呼跌跌撞撞逃出来。
顾清音感觉眼窝里一片冰凉,还很疼。
她看到锦瑟被禁军抓住。
禁军抬起手,一道寒光从风雪中滑过,锦瑟的头颅飞出很远;与此同时,偏殿的窗子上多出一道道长短不一的血痕,在呼啸的寒意中散发着热意。
那都是伺候她的人的血。
顾清音感觉自己的心碎了,大声呼唤她们的名字,发了疯似地往外冲。
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她和她的人,萧惟凛为何要这样对她啊……
顾清音真的想不明白,继续不要命的往外冲。
终于,她感觉不到束缚了。
冲破樊笼的那一刻,顾清音碎在茫茫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