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全程在一旁伺候,听到了所有的内情,见老夫人在返回曦和堂的途中沉默不语,饱含关切:“您怎么了?”
老夫人望着院子里竞相盛放的海棠感慨:“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余嬷嬷跟着老夫人几十年了,大概能猜出她的心思:“为大姑娘可惜?”
老夫人轻轻颔首。
顾清音是她的嫡孙女,可是因为对长子仍旧怀有怨气,所以对这两姐妹一直喜欢不起来。
当年侯府被人耻笑时,其实有人愿意施以援手。
先皇驾崩后,寡居的温阳大长公主看中了长子,想招他为驸马。
先帝在世时,最宠爱这个幼妹,有大长公主出面,没人再敢明面嘲笑侯府,这于侯府而言是一个好机会。
但长子逃了,美其名曰要靠自己的能力支起侯府,其实是嫌大长公主大他二十岁。
她这个当娘亲的何尝愿意看到儿子在女子面前做低伏小,可为了家族的兴盛,她一个女子尚且能忍受这种痛苦,他一个大男人有何不能忍受的。
所以她对长子出走江城很气愤。
更令她生气的是,长子自作主张在江城娶了个小户之女,只生了一对女儿,连个香火都没有留下。他们两口子还不顾身份,与个商户结亲!
可气归气,当长子在自知时日无多后给她写信求她庇护妻女,她还能置之不理?
当这对姐妹来到她身边之后,看到那两张与长子没什么共同之处的脸,她又不能冷静了。
她们不像长子,想来像其母亲。
每当看到这两张脸,她就会忍不住想起她们的母亲凭借一副好皮囊蛊惑长子,致使长子与自己渐行渐远。
所以,她在心里发誓,除非这姐妹俩有逆天改命的本事,弥补她们的爹娘给侯府造成的损失,她才会真心相待笑脸相迎。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随着后来相处,大孙女有意讨好她,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这使她原本愤恨不已的心稍微平静。于是也就愿意多指点她一些,将回报家族的观念植根于她的脑海里。
大孙女并非天赋异禀,胜在沉得住气又勤奋听话,在别的姐妹在为几样首饰几件衣裳争得面红耳赤之时,只有她一人在学规矩女红、琴棋书画以及掌家之道。在她身体抱恙时,大孙女对她比亲儿子伺候得还尽心。
在她眼里,就这样一个样样优秀的年轻女子,配得上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子,最后却要落得孑然一身的下场。
老夫人来到次间的罗汉床上,倚着大引枕阖上眼:“你先出去,我静一静。”
余嬷嬷躬身离开。
老夫人还在想,大孙女留在京城形同废棋,让她回江城的宅邸才是对侯府最有利的。
好在二孙女也嫁在江城,姐妹俩也算有个照应,想来她也不会激烈反对。
是她这个当祖母的最后的体惜了。
春明堂。
顾清时在门口和院子里扫撒的小丫鬟随意聊了几句,匆匆回到顾清音所在的东屋。
“姐姐!”顾清音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打听清楚了,玄安师太已经走了,祖母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顾清音原本在看书,从书册里抬起头,也露出笑容。
这大约可以说明玄安师太获得了祖母的信任,一切都很顺利。
但她是不敢掉以轻心:“你这两天找机会去见一见玄安师太,确保万无一失。”
顾清时点头,挨着顾清音坐下,满目崇拜:“玄安师太那里,姐姐真是,真是……”顾清时挠挠她,不知该怎么说。
“歹毒?”顾清音笑。
顾清时摆手:“这可不是我说的。”
担心玄安师太那里出问题,姐姐让她威胁玄安师太时着重强调了几句,但凡祖母怀疑一丝一毫,或是她们从任何地方听到这件事,她就会毫不犹豫公布玄安师太招摇撞骗以及同玉华寺的住持私下苟且的丑事。
玄安师太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这样一来,她们大可以安心离开,由担心玄安师太那里出岔子,变成玄安师太为了她自己的秘密必须全力以赴,且还得想办法盯住祖母,消除她随时有可能产生的疑虑。
*
三月初一,凤藻宫。
王皇后笑着看向捧着宴请名单的萧惟凛:“太子不是说名单随本宫定,太子妃也由本宫定,可是改变主意了,有了人选?”
萧惟凛一目十行扫过,看到承恩侯府出现在名单上,莫名心安。
他重生已有五日,最紧要的人和事已经处理了一些,接下来就该留意琼华宴。
“没有。”萧惟凛将名单放回去,问王皇后,“母后预备将琼华宴定在哪一日,儿臣将那日空出来。”
王皇后先是惊讶了下,继而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样才对,哪能其他皇子都去,就你特立独行不去,说得好听是你政事繁忙深受倚重,说得不好听了有轻视之嫌。
说是选太子妃,可也是选将来同你过日子的人,去露个面,正好体现你对小家庭的重视,也好让未来妻子安心。”
萧惟凛颔首:“母后说的是。”
前世他对成亲不情不愿,借口没去琼华宴。
这一回他只是有点好奇,好奇顾氏在琼华宴上会有怎样的反应。
想一想,那样安安静静一个人,出现在热闹的宴会里,似乎还挺有趣。
当然,他最想知道的,是她第一眼看到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大约是害羞与惊艳兼而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