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事实上是为沈卓卉夫妇践行,他们明天就要回京市。
饭桌上,难得地其乐融融,原本也没有什么好伤感的,现在交通如此便利,沈卓卉想回来就能回来。
沈卓凡一贯地话少,但大家却习惯捧着他,因此即便不说话也依然是话题的中心。
老太太说沈卓凡瘦了,要多吃点,周素茵连忙给他布菜,又说,桌上的菜不少是他爱吃的,体现对他独一份的关爱。
沈卓凡难得没有拂了大家的面子,给面子地吃了不少,原本在他们这样殷勤时,他想说早干嘛去了,虽说亡羊补牢,但丢了羊再也回不来了。不过今天他不想破坏自己的好心情,所以也就没说难听的话。
见他心情极好,沈闻道试探地说起了公司的一些事情,言语之间有意无意透露力不从心的意思。
家族企业盘根错节,很多时候任人唯亲,一帮旧时期的开创者掌握核心部门,哪怕现在看起来蒸蒸日上,但势微也是必然。他们怎么会承认新一轮科技革命已经拉开序幕,因循守旧的老牌企业已经跟不上趟了呢。若是接手过来,新理念和他们全然不同,到时候只怕还没开始改革,那帮老顽固就要三天两头上医院挂急诊。
沈卓凡不接话,他不想像裴正那样被一堆老腐朽拖得几年都喘不过起来。
“……说到底,一个家族的兴衰,与每个人息息相关。”沈闻道看了眼沈卓凡,“大家该出力的时候就出力,不要总是想着把一堆烂摊子丢给老年人。”
这种事,余新成不好插话,连忙给妻女布菜,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卓卉也不方便开口,她嫁出去了,娘家的事情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说多了只怕让大家觉得她别有用心。不过她确实有些担忧,沈家现在这种局面太难搞,别的家族,个个削尖了脑袋争当继承人,沈家倒好,白给都不要,说到底还是竞争太小,哎。
见沈卓凡一直不说话,老爷子又不高兴了,脸色沉下来:“现在有些年轻人就是没有觉悟,总觉得自己新派有远见,看不起长辈们的基业,殊不知没有长辈们打下的基业,你年轻人哪儿来的底气大展拳脚,哼!”
这话就差指着沈卓凡的鼻子骂了。
沈卓凡往后一靠,不紧不慢地说:“爷爷,您要骂余新成,您单独叫他过去骂就是,把我们一起叫上算怎么回事?您这样凶,就不怕他回去要沈卓卉好看?”
“咳……咳咳……”余新成结结实实被呛了一下,总算知道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他已经这么降低存在感了,还是被小舅子扯进家庭漩涡。这话他要怎么回答?说:爷爷,您骂得对,我一定承担起责任,我回去不会对卓卉怎么样?还是说:沈卓凡,爷爷骂的是你,你不要拉人下水?
但是哪一种回答都不妥,前者他未免太憋屈,后者又要得罪小舅子。
余新成折中了一下,回道:“爷爷骂得对,我确实有很多事考虑不周,”说罢,顿了一下,转向沈卓凡,“卓凡,改天得空,跟你请教一下,看看怎么为长辈分忧。”
沈卓凡眯着眼睛看了眼老谋深算的余新成。
还挺会踢皮球。
余新成坦然地与他对视,甚至还温和地笑了一下。
老爷子也没想到自家爱孙有这么一招,先是愣了一下,还好余新成把话题转回了原点,随即依着余新成的话茬找到了批斗沈卓凡的方向,“你向他请教?别被他带坏了,你看看他回来三年,进过自家公司几次?”
“也不用改天了,我今天就挺有时间的。”沈卓凡扫了眼神情得意的沈卓卉,“只要你们把余藐从我家带走,我有的是时间给大家亲身示范。”
余藐一直埋头吃饭,两耳不闻窗外事,突然听到沈卓凡这句话,眼神幽怨地看过去,怎么每次都要拿她说事?
沈卓凡要这么说,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初费了那么大劲才把余藐塞到他那里去,现在再带回来,那不是前功尽弃么?
老谋深算的余新成罕见地栽在了小舅子手里,谁让女儿的教育问题是他的软肋?只见他温润一笑,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发指:“俗话说欲速则不达,要示范也不急在一时。谁不知道你时间宝贵,满世界飞,真要你示范,耽误了你的工作,我可赔不起损失。”
沈卓卉忍沈卓凡很久了,哪里还看得下去自家老公忍气吞声。她突然笑了一下,“新成,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人家卓凡都说了,只要藐儿不在,他有的是时间呢。”
余新成皱眉,自家老婆这是疯了吗?万一沈卓凡真不管余藐怎么办?
沈卓卉不理会自家老公暗示自己闭嘴的眼神,继续说:“这不是还有苏老师在么,要不然单独买个学校附近的房子,请个阿姨过去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这样不就给卓凡腾出时间来示范了吗?”“示范”两个字,沈卓卉咬得很重。
沈卓凡撩起眼皮,淡淡的看向沈卓卉。
“胡说八道些什么,你那钱要是多得花不完,多捐一点到慈善机构去。”老太太听了半天,感觉话题越扯越远了,不由得皱眉打断:“换环境不需要适应的吗?现在苏澜都已经搬到卓凡那里去就近辅导余藐了,你们又要买房子让人家搬,真当别人是专门为你们服务的?”
前晚,沈卓凡载着苏澜过老宅来接余藐,顺便提了一句苏澜为了辅导余藐住到静海半山的事,当时大家都挺开心,沈卓凡满世界飞,苏澜原来住的地方巴掌大,现在搬过去和他们住,余藐不用来回跑,省事多了。不过当天周素茵和沈闻道不在,所以不知道这事。今天听老太太这么说,沈闻道没什么反应,但是周素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哪里有前嫂子住进小叔子房子里的道理?
“我觉着,卓卉说得也有道理,住得离学校近,总归是要好一点。”周素茵状似不经意地说,“而且不用经管藐儿,卓凡也有时间做别的事。”
“我觉得你们就是喜欢瞎折腾,藐儿高考也就不到4个月的时间了,经得起你们这样折腾?”沈闻道最不喜欢这种反复无常,拧着眉说:“再说,要不要搬,藐儿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吧?”
沈闻道说罢,大家的目光统一向余藐汇聚。
余藐扫了一圈神态各异的亲人们,一个头两个大,最终在某道极具压迫力的视线压力下,艰难地说:“我觉得就不搬了吧,苏老师单独陪在我身边当然非常好,但是我学的理科,不少难题只能请教舅舅,我觉得大家住一起方便点。”
沈卓卉被余藐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好成绩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余藐的学习并非没有困难,必要时还得请教沈卓凡这茬。于是,她再看向沈卓凡的眼神充满了讨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沈卓凡懒得回应她的讨好,看了眼时间,将饭碗一推,起身:“时间不早了,余藐,你要跟我回去,还是等你妈给你买房子再搬过去?”
余藐哪敢选后面的选项。
“舅舅我跟你一起回去。”余藐一碗汤都没喝完,背上书包就跟着沈卓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