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怪不得聂桓当时派人跟他交代过,此人不是个好应付的主,让他言语上莫有闪失。
张蝉笑着对陈安昌身后的几个衙役说:“劳烦诸位记得提醒这位司直大人,回去以后要向你家大人领罚。今日他以下犯上对广宁王妃无礼一事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传扬出去旁人便会笑你们大理寺的人目无尊上,知法犯法。这要是传进皇上的耳中,便要降罪你家大人御下不严,管教无方。”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陈安昌唯恐张蝉的嘴再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来,当即咬牙向徐青宜请罪,他躬身作揖,“小人为了缉捕有关命案的嫌疑人,刚才多有冒犯,饶王妃恕罪。”
徐青宜皱着眉,不耐烦地瞥了陈安昌一眼,道:“你既已经知晓自己所犯何错,记得回去向你家大人领罚便是。”
徐青宜眼下更担心的是张蝉的处境,林氏指控张蝉涉嫌芳儿失踪一事已是蹊跷,张蝉现在的身份尴尬,此时跟着这些人进了大理寺接受审查,恐怕还会引出别的事端。
“带走!”陈安昌的话里带着不悦。
“等等,我有几句话要对王妃说。”张蝉看向徐青宜,又偏头看了一眼陈安昌,说:“就两句话,说完就走,不会让你们为难。”
陈安昌猜不出张蝉又想耍什么花招。
只是他们现在仍未出广宁王府,想到刚才自己刚才已经得罪广宁王妃一回,这会要是又出言阻止,不知张蝉待会又要说出什么话来堵他。
也罢,只是说几句话。
他摆摆手,让张蝉说完再走。
张蝉知晓徐青宜的意思,她附在徐青宜的耳边,低声宽慰道:“妹妹只是接受调查,不会出什么岔子,徐姐姐不要担心。”
“只是我走之前有几句话要托姐姐带给御史江淮,”张蝉小声在徐青宜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解下脖子上的红绳,将小金蝉交给徐青宜,又道:“如果江淮不信姐姐的话,姐姐便将此物作为依据。”
徐青宜收下小金蝉望着张蝉离去的背影,她怔了一会,转头对身边的侍女道:“备轿去御史台。”
玉梅:“是。”
“等等,”徐青宜将人又唤了回来,她将小金蝉交给玉梅,“你将此物先带去太师府,告诉叔父今日王府发生的事。”
*
此时的段明徽刚从太和殿离开。
安英见他脸色不佳,问:“殿下可要离宫,需不需要奴才安排马车送您回府?”
“多谢安公公,本王还想去一个地方,晚些再走。”段明徽道。
安英大抵猜到段明徽想要去何处。
他低声说:“殿下,往毓庆宫去的路多年来早已残旧不堪,近几日皇上着人修补怕是现在尘土大不好走,还是让奴才领着您往另一条稍远的路去罢。”
“如此便有劳安公公。”
一路上段明徽没有说话,安英先开口,“这几年殿下在宫外过得可好?”
段明徽心情沉重,他走在长街上,垂眸说:“本王一切都好,记得当年本王离宫那日整个皇宫也只有您前来相送。”
过去他在宫里活得连下人都不如,也只有安英这种御前的老太监会时不时地避着人来毓庆宫探望他和母妃,他和母亲才不至于被饿死。
当初母妃因得疯症触怒天兴帝被囚毓庆宫,连带着他也因天生异瞳,命里克亲被自己的父皇厌弃。
那几年自己的境况旁人避之不及,他记得除了安英会时不时地送来吃食,也就只有那个傻姑娘会从宫宴上偷东西出来给他吃。
安英颔首,看着段明徽近几年的变化,感慨道:“奴才见殿下相较数年前风采更甚,殿下此番历经艰辛能够再回来,奴才希望您能好好生活,别辜负贵妃娘娘她曾经的期愿。”
“嗯,本王知道。”
二人来到毓庆宫,庭院内落满枯叶,段明徽神情凝重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地方,眼前仿佛再次出现那位红衣女子的身影。
他瞳孔微缩,心脏像是紧紧被人拧住一样,疼得要命。幻觉中看见的红衣女子便是他的生母,是当初名动盛京的北岚王女。
见段明徽立身台阶,迟迟没有跨门进去。安英沉默了一会,叹息道:“殿下,逝者已逝,生者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活下去,替他们完结余生所憾。”
段明徽回过神,他勉强一笑,道:“想是本王离宫太久,都不知安公公是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多宽慰人的话。”
安英笑着摇摇头,道:“奴才嘴笨,殿下当时离宫行程匆忙,没多少人知晓。所以您应该不知,这些话是当年长平侯家的那个姑娘想同您说的。”
段明徽怔愣一瞬,听见“长平侯”三个字,便清楚安英口中说的那个姑娘是谁。
安英叹了一口气,“只是那日她来晚了,奴才还记得她当时一张小脸跑得涨红,刚到毓庆宫的时候您的轿子就已经出了宫门,这话是她后来告诉奴才的。”
段明徽静默地望着庭院内枯黄的杏树,在宫外那几年他活得浑浑噩噩,感觉自己是真正活着的时候好像是再次遇见张蝉之后的事。
提起张蝉,安英神色悲悯,沉声道:“不过她同殿下相比就没那么幸运了,长平侯死后,她一个人过得也不容易啊。”
段明徽静静听着,想到回盛京前徐太师答应他愿意出山,虽然太师回朝对他来说不算好事,可对张蝉而言,徐太师是她从小到大的先生,算是她能暂时平安留在盛京的一道护身符。
他希望张蝉能在这里安心完成她要做的事。
“主子。”寒衣匆忙从宫外赶来毓庆宫寻人。
段明徽转身,脸色蓦然一变,一打眼就看见寒衣手里的小金蝉。
一旁的安英还满脸疑惑,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再回过神来,才发觉刚才站在自己身旁的平王殿下已经随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