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彤是在来安慰她的人走后，才看到网上的讯息。最后一个来她这里的，是汪昀跟陈修和。

跟他们聊天的时候，她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笑着对好友说没关系。可汪昀的细微表情，却让她不得不在意。

那个表情似乎很惊讶，汪昀想要跟她解释些什么，却被陈修和给拦住了。

于是，在两个人走后，易安彤重新登陆上自己的微博，想要一探究竟。令人出乎预料的是，在那条澄清微博的下面，充斥着谩骂。

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了无数零碎而又激烈的记忆。那些记忆本身是被她藏起来的，此时被谩骂重新勾了出来。

猛然的刺激令她恍惚了几下，顺势跌落在沙发上。陈旧的记忆虽然模糊，但情感却是清晰地刻在骨子里，让她想忘都忘不掉。

袁宛香没见过这样的易安彤，失神、无助，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着一般。她慢慢坐在易安彤的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小彤？”

易安彤似乎没听到对方的问话，在沙发上愣神很久很久。随后，她麻木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胳膊，脚步虚浮，如同行尸走肉般上了楼。

袁宛香十分担心她的状态，便跟着易安彤的身后。她不断地在跟对方说话，却没有得到一句回应，最后还被对方无情地关在门外了。

房间里，易安彤盖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被她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可每一次屏幕亮起时，她都能看到那些讽刺的话语。

她说不上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心中有团黑雾在慢慢吞噬着自己。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反复亮起的手机，便干脆将手机给关机了。

被窝里一片漆黑，但易安彤却在模糊中看到了一张张黑色的脸，嘴里吐出的话语就跟针一样，刺进她的心脏。

-本身能力不咋地，装什么有天赋的人呢？还不是靠抄袭。

-还敢说自己原创，都不知道碎了多少部经典作品了，真是一点脸都不要啊。

-垃圾东西，还说自己不喜欢用AI呢，这用起来也不比谁差啊。

-给自己立这么多人设有用吗？还不是一扒一个准。就这破创作能力，还不如AI碎尸融合呢。

-我早就说过这人的作品很奇怪，当时还没人信，现在好了，证据打脸了吧，某些人。

-真这么说起来，我还挺好奇她的票数呢。之前看着人气挺高的，该不会是背后有金主在捧吧？

-还真别说，楼上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啊。啧啧啧，真是德不配位啊。

-嘿，也不排除用别的什么方法贿赂了谁呢。比如她那张脸哈哈哈哈。

易安彤虽然没有细看这群人都在说些什么，但她大致也有了猜测。说她的作品是抄袭的、说她那个毕业作品是用AI弄出来的、说她创作力低下等等等等，压根就数不清这些人在骂些什么。

但是有一点，易安彤却觉得那些人说得对。她确实不是个有天赋的人，也不是一个非常富有创作力的作者。

从她踏入大学校园起，就一直跟在符雅身边。在符雅的关照下，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学徒，需要精进技术。

所以，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有多强、是否拥有过天赋、更不配得到赞美。网友的话语正好刺中她最脆弱的地方，让易安彤仿佛回想起导师的训导。

她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相较于相信自己，易安彤更愿意相信别人，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她听惯了批判，只有批判的声音才能让她产生实感。

从听到第一声赞美时起，易安彤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这种恍惚的感觉一直推动着她往前走，推着她参加综艺、推着她一步步走到个人赛，而现在，这种飘忽的感觉终于被网友们打碎了。

从梦境中抽离出来后，易安彤才发觉自己有多离谱。她怎么就轻信了那些话呢？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天赋惊人，还试图跟AI抢饭碗，想想就可笑。

她笑出了声，既是自嘲也是苦笑。那笑声里藏着哭腔，泪水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滴落下来，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从被窝里探出头，双手胡乱地擦去泪水，根本不管到底有没有擦干净。卫生纸就放在床头，可她却是跟没看到一样，将脸上的东西胡作一团。

她笑着又哭着，被巨大的情绪笼罩着。恍惚间，她分不清现实于幻境了。在那模糊的视野中，符雅的身影出现了。

符雅穿着那身私下里最常见的衬衫短裙，披着西装外套，站在易安彤的面前。她看着自己的爱徒，眼神中充满了怜爱。

她弯腰抚摸着易安彤的脸庞，一言不发。

“老师......你......是我不好，没能完成你的遗志。”易安彤用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盯着符雅。嘴里喃喃自语了好久，才蹦出来这一句话。

符雅很厌烦AI，所以从来都不屑于去学习使用这个工具。她的愿望一直都是向观众们证明，AI不可取，不能让AI替代人类。

而易安彤同样继承了符雅的想法，并且为了导师的愿望，一直与AI斗争到现在。然而，无论是她还是符雅，都败在了AI上。

这多么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