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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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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刚发作时是缓慢的冰冷感,让他在床上像个僵直的尸体一样感受着身体里蛰伏的痛楚逐渐苏醒,他似逃般跑到院长的房间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衣物,从里面翻出临走时放进口袋里的唯一一根半截烟,然后偷出来把打火机。

可这味止疼药像就此失效,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他慌不择路,把床头那只玫瑰花也一并点燃,被焚烧成黑灰的花瓣被他塞进嘴里,好像只要有东西能烧穿他的身体,烧光疼痛就好了。

或许这方法真的有用,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只喝了一口掺药的水,那疼痛在吞下一半玫瑰花后缓慢散去,而他却彻底虚脱无力,瘫坐在走廊。

而那只黑狗就用爪子抓挠着窗户,看完了全程。

所以才有了迟雾看见的那一幕逗狗。

于南伸手去找打火机和玫瑰花,他摁下打火机将玫瑰花点燃,甚至都等不及火彻底将玫瑰花焚烧,直接就要把带着火苗的花瓣往嘴里塞。

以前生病,病得惨了没有药,他也是这样依靠吞咽些什么来恢复知觉,有时候是土,有时候是香皂,只有这种冲压上来的反胃感才能逼退病症带来的疼痛麻木。

迟雾连忙伸手去拦他,却被他在手臂上挠出一片血痕,狰狞恐怖。迟雾眼疾手快地将玫瑰花抢过来,扔到一旁的铁质垃圾桶里。

火苗在其中彻底吞噬玫瑰花,而后熄灭最后一点光亮。

“于南。”迟雾几乎用硬挤的方式将自己塞到于南的怀里,双臂紧抱桎梏着他,压制着他进一步的自.残行为,哪怕于南根本听不见,他还是一遍遍尽量以平和清晰的声音叫:“于南,于南。”

迟雾没遇见过这种事,他也不知道于南到底怎么了,他只是能感觉到于南那根本无从压制的颤抖,像是人处在极度痛苦下的肌肉痉挛。

于南的意识已经被吞没,他才是那个抱住浮木的人,手狠力抓着迟雾的后背。

汗水将两个人都泡了个透。

迟雾任由他抓着自己,手一遍遍拍着于南的背,努力安抚着他。

良久。

于南的颤抖才逐渐停歇下来,可他的身体却依旧僵硬。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着,是沐浴露的味道。

两个小孩在空旷的走廊里,瘫跪在地上相拥。

于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嘴里一片血腥味,耳旁似是有阵罕见的耳鸣响。他甚至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耳朵还好使的时候了。

迟雾拍着他的动作始终没停。

于南如同彻底被钉在那儿了,迟迟没有反应,只是随着耳鸣声逐渐消失,他的身体也缓慢地变得不再那么僵硬。

他彻底将脸埋在迟雾的颈窝里。

于南也曾经幻想过。

如果他和别的孩子一样有妈,他妈会不会在他身上处处作痛的时候这么抱着他、拍着他的背。

可十四年里。

他收获的只有对幻想的一次次撕裂。

窗外的黑狗在叫。

破晓的黎明光洒在两人的身上。

“……..于南。”迟雾稍微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手捧起于南的脸。现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沾满了眼泪,眼眶也是一片红,嘴唇外还晕开一片血红,像是被人恶意画了个不伦不类的妆。

可依旧漂亮。

迟雾替他一点点擦掉眼泪和血。

于南却莫名陷入沉默,紧绷着脸。

他不习惯这种感觉,被人照顾、关怀。

迟雾什么都看见了。

看见他狰狞丑陋的样子,看见他真实的样子。

于南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走向,他想好的不过是和迟雾关系近些,他明显能看出迟雾才是对这座孤儿院、对那个院长知晓最多的孩子,他只是想套些消息,为了以后的生活做打算,更好趋利避害。

可现在,过头了。

迟雾将于南带去个小房间,里面放置着各种各样的药物,不过门是上锁的,他驾轻就熟地从兜里掏出个小棍子伸到门缝下,从里面勾出把钥匙,然后将门打开了。

他给于南找了止疼药,倒了温水,将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条,好像他才是那个年纪稍大的孩子。

于南一直等着他的问话,等着他来刨根问底,但从始至终迟雾都没多说一句,成了个称职的哑巴,绝不多言。

也是这种贴心,反而让于南更加慌乱。

只要他问了,于南肯定会全盘托出,然后,这场闹剧也将画上句号,两人不约而同地将一切都忘掉,好像一切从没发生过,什么都没走偏,但他偏偏连这个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于南。

之后几天也是如此。

半夜的时候迟雾总会醒来,查看于南的情况,而于南每每犯病惊醒的时候总能发现床头被人放了药和水。

药不奏效的时候,他疼痛难忍地出了房间,缩到走廊角落里,也总是很快就被迟雾找到。

迟雾替他揉着身上疼得特别厉害的地方,还给他藏了几块糖。

于南不喜欢吃糖,很腻。

真的很腻。

如果说趋利避害是人类本能,那么在某些情况下,人反而会为了避免日后无法摆脱的依赖感,违背本能,主动远离对他有利的那条轨道。

就像一只始终在垃圾桶里吃腐烂食物的狗,有一天突然被投喂了肉骨头,它会流口水、会大口吞食,但陌生的饱胀上头时,反而会想——

肉骨头里是不是有毒。

它现在没死,或许是慢性毒。

以后也会致命的。

犯病的频率逐渐下降,夜晚也不再那么漫长。

于南开始规避和迟雾的近距离接触,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看书、吃饭、和院长沟通上学的事,但他每一步好像都和迟雾的习惯有了时间空间的错差,就像是小孩的单方面冷战,幼稚却又自认高明地减少和对方的接触,实则只要对方再次踏入你圈揽的范围,你连避都不知道避。

迟雾自然发现了于南在躲他。

但他没什么反应。

他本来也没祈望于南能和他成为好朋友。

于南太好了。

至于哪好,迟雾说不出来,因为他也没养过鱼,只是偷偷的偷偷的、偶尔看看那只鱼,尽量给他换换水。

这种感觉很奇妙。

迟雾觉得和写公式差不多,一个个简单字符拼凑在一起,就能形成一个完美的结论。

但这天。

安丁园又开了朵花。

那个孩子叫温程安。

迟雾的鱼好像要游到那朵花身边了。

这种感觉,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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