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有人正在等待他的抉择。
迟雾拿起了手机。
他这次摁数字摁的飞快,因为前几次对身体掌控的猝然中断,这次他边摁还边在心里数着数字。
那几次大概都是在一分钟的时候,剥夺了他的掌控权。
这次十秒钟,他就将电话拨了出去。
迟雾将耳朵紧紧地贴在手机屏幕上。
十一。
十二。
……..
三十九。
……..
五十一。
……..
“喂。”
电话终于被接通。
这道声音如同最有效的安抚,迟雾飞快的心跳也立马平稳了些。
迟雾觉得自己应该快些说,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但想说的实在太多,时间又太少,他停顿两秒,最后只说出来一句:“于南,我是迟雾。”
那头沉默半晌。
而就在这沉默之中,迟雾数到了六十。
一分钟了。
迟雾阖了阖眼,等待着束缚感的再次降临。
但没有。
他还拥有着掌控身体的权利。
而他也等到了于南的回答。
于南说:“是要预约吗?”
于南的声音很冷淡,他条理清晰地说:“近期可能没有时间,您是谁介绍来的?可以先简单说一下病症吗,我可以先为您推荐别的医生。”
但这句话落,于南迟迟没等到回应。
他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通话还在进行。
“喂?”于南抬手调节了下助听器,确认无误后,又说了句:“可能是我这边信号不好……..”
这种语气如此熟悉。
是于南应对别人时最常使用的。
迟雾捏着手机的力道越来越重,他扯了扯唇角,哪怕于南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希望自己此刻能是笑着的,但最后,透过镜子,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实在是丑得难以附加。
迟雾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想看病,我是想和你说会儿话,可以吗。”
或许是先前也有人提过这种无理的要求,于南的语气明显变了变,他说:“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但迟雾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挂断。
这次他对身体的控制时间长了些,那以后呢?以后他还有机会和于南说上话吗?
迟雾忙不迭地说:“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就一会儿行吗?五句话可以吗?”
那头的于南没有回答。
迟雾又说:“三句话可以吗?”
但还是没有回复。
如果不是迟雾还能听见那头轻微的呼吸声,他就要觉得于南已经挂断了电话。
迟雾一退再退,“那你不说话,听着我说行吗。”
不管怎样,让这通电话,别那么快挂断就好。
甚至没勇气等待于南的回复,迟雾就开始急匆匆地说:“我、我叫迟雾,迟到的迟,迷雾的雾,我以前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但是那时候我……..”
但没等这话说完,迟雾就感觉到话堵在嗓子里再也挤不出来,身体也在寸寸僵硬,如同石塑前兆,只能保持着拿手机的动作。
又要成为傀儡了。
迟雾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蛋糕。
蛋糕上用奶油勾勒出的“祝贺”两字像是也在无声嘲笑他此刻的无能。
迟雾突然没了声响,那边也并未出声询问,而是传来了道短促的打火机声。
火苗燃烧着烟草,白雾徐徐升起。
于南在烟雾中看向天边正在快速碎片化的云。
此刻的他靠坐在椅子上,没有刻意绷直的挺立,只是靠着靠背,哪怕看见那诡异的景象也没有丝毫慌乱。
紧促的仪器警报声正在耳畔回响,且声音愈来愈响,如同从脑袋深处钻出来的一般。
这正是迟雾所熟悉的“吱吱”声。
在天空彻底碎裂时,于南陡然低声叫:“迟雾。”
迟雾听着他的声音,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他看见房门被推开,不少人挤进来,想要将他簇拥在中央,甚至嘻笑着说各种各样的喜气话,可一道道声音砸上来,只让迟雾的脑袋越来越疼,他想要重新拿起被这副身体扔在地上的手机,想要驱逐这群无关紧要的人,想要继续那通还没结束的通话。
迟雾喘气越来越费力,他觉得眼皮也越来越重,整个世界只有那道从始至终都在贯彻的仪器声还存在。
他彻底晕了过去。
而在他倒地那一刻,周边世界重归黑暗。
虚假的一切都被吞噬得干净。
而于南则安静地抽完了那根烟。
他抽烟时,手指不自觉地紧绷着,动作间还在颤,这是严重冻伤后留下的反应。
上一秒,于南还在雪山之上。
他不知道死亡之后会面对什么,也没想过那么多,只是顺着迟雾的话,以为死后会像他形容的那样,但什么都没有,于南只是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的视野被桎梏着,完全跟从身体的动作而移动。
但他的视野,是跟从着迟雾的身体。
他看着世界一遍又一遍碎裂,如同廉价的塑料拼图般不堪一击。
而随着拼图的掉落,于南也记起来了。
记起来他到底想要什么。
仪器刺耳的声响穿透大脑。
“吱——”
还有一道遥远的声音。
“将头盔颤波调转至平缓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