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着实是个奇怪的问题，很符合孩童稀奇古怪的幻想，但史蒂夫正了正神色，认真地回答道:“那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醒来。”

“可是，如果现实世界比梦里糟糕几倍，甚至几百倍呢？”女孩低着头，“比如坏蛋统治了世界，死了好多好多人……”

“那我更要快点醒了。”史蒂夫蹲下身，和女孩平视着，大海一样的眼眸里闪动着某种莫名的光芒，“不然怎么打败坏蛋，早一点救下更多和你一样的孩子呢？”

小女孩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嘴唇，露出了像是开心又像是愧疚的表情。她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史蒂夫当然不会拒绝一个小小的粉丝的拥抱请求。

他伸出手，然后手臂像是穿过空气一般，穿透了女孩的身体。

那一刻，仿佛最后一块拼图被拼了上去。所有的怪异感和线索顷刻间串联到了一起。

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包括“美国队长”，包括“九头蛇队长”。

原本无比真实的街道开始虚化、消失，最后再回归到空荡荡一片的状态。原本平和的蓝色眼睛再度染上了属于蛇队的冰冷和锋锐，但这一次却能透过浮于表面的冰层看到下面的沉静。

“这可真是……很长的一个梦啊。”史蒂夫叹息道。

以把他过去的记忆刺激出来为代价编织出这么大一个幻境把他困住，想必九头蛇这是用出了“最终手段”了吧？

史蒂夫说的“梦”，不仅是指刚刚的幻境，还有三年来所有的、他被蒙骗被操控的经历。

甚至连原本因为洗脑遗忘掉的、被他杀死的无辜者的记忆，也越发清晰起来。

与记忆一起涌入的，还有铺天盖地一般的自责与懊悔。超级英雄多少都有点责任心过重的毛病。就像史蒂夫现在这样，即使明知他就算之前多发现几次不对也只会暴露然后被洗脑，也仍然将所有的责任归到了自己身上。

是他的错。是他杀掉了那些人，那其中，有与他合作过的神盾局特工，有拼命阻拦他只为给自己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的父母，有兴奋地叫着“美国队长”主动靠近的孩童……这些，都是他背负的罪孽。

一桩桩，一件件，他手上沾染的鲜血根本数不清。甚至自裁也难以偿还。

但他还不能崩溃，不能倒下。他还有必须做的事情，还有需要他的人。

幻境消失后后，原本的小女孩也重新变成了洋娃娃一般大小的希雅。希雅仰着头，脸上带着一点不舍，但她却抿着唇，甜甜地笑着，透明的身体上逐渐飘散出金色的光点:“太好啦，队长先生醒得很及时！虽然看上去过了很久，但外面其实只过了一分钟左右哦！援军也已经到了！”

史蒂夫看着她随着光点仿佛在消散的身体，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了上来:“……希雅？”

然而希雅没有回答他，而是快速地继续往下说:“地下室的大家死掉了……他们争取了时间，让九头蛇没有第一时间带走队长先生。但是队长先生不要太难过，阿雅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他们希望队长先生可以逃出去，然后把世界变成不会随随便便被关起来杀掉的样子……巴恩斯先生在地下室，但是他似乎受到了一些刺激，所以队长先生最好不要让别人靠近他。不过，这个应该算好事？巴恩斯先生叫了很多次队长先生的名字……”

希雅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像是要把她知道的情报全都一次性说出来。当她终于说完时，史蒂夫沉默地用手虚虚地贴着她的脸颊，问道:“你要走了，是吗？”

“……嗯。”希雅吸了吸鼻子，“但是我没事哦，这也是个好消息，我要回到身体里去啦，然后就能复活了！等阿雅复活了再回来找队长先生！”

原本还能勉强看清的身体轮廓已经彻底模糊，像是个一戳就破的泡泡。史蒂夫不知道希雅是否隐瞒了她身上一些不好的情况，但现在，他不可能有时间再去试探出来了。

所以他只是单膝跪着，说道:“我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希雅……所以，在我还掉之前，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

希雅用力点了点头，两只一大一小的手交叠，仿佛他们真的能触碰到彼此:“帮我跟蝙蝠侠先生说句对不起……或许还会多加一个人的份。还有，巴恩斯先生可能也看到过我，但我不确定，所以还是帮我说一声‘你好’和‘再见’吧！”

“下次见，队长先生……好想，抱抱你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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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醒来，第一时间解决了周围的几个九头蛇士兵。很快，外面的喧闹也停了下来，身着反抗军服饰的人走进来，对着史蒂夫敬了个礼。

史蒂夫环顾四周，一览无余的空屋中，再也没有突然出现那个小小的幽灵，会绕着他转圈看他有没有受伤，会一边泪眼汪汪一边问“队长先生痛不痛”。

几个刚刚还活力四射的少年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其中一个脸朝着他当时倒下的方向，失去光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至死都在担心着“美国队长能不能逃出去”。

史蒂夫合上了他的眼帘，垂在身旁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拳头。他带上了巴基，跟随反抗军离去。在他们身后，废弃的屋子轰然爆炸，销毁了所有的线索。

背负无数条性命，历经无数次失败，筋疲力尽的美国队长，终于走向了他的归途，或许，也会是他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