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饿了吧。”
他抓起陈古楠的手,见对方并不反抗,便一步一步,带着踉踉跄跄的他走出了山谷。
谷外,是和煦的日光,是温暖的小屋,是散着热气的饭菜。
好香好香。
透油的小笼包,酥脆的葱花饼,咸香的酱肘子,醇厚的梨花白。
陈古楠几步扑过去,随手抓起些什么塞进嘴里,冰凉干瘪的胃瞬间欢呼起来,爆发出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这块难啃的骨头,终于,被他捏碎了揉烂了咽下去。
“这小娃娃这么长时间没吃饭,就吃这么多这么油的东西,要难受的。”
“没关系,他只要活着就行。”
只要是个独一无二的活傀儡就行。
几个月了,陈古楠终于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真心实意地听了话。
黑衣人似乎很懂得什么是攻心为上,日日比对着一本本残书,今日加了道家功夫,明日又添了凌云寺的武功,做实验似的,哄着陈古楠去修习。
“非也,古楠,你瞧为师,你的力太重,太散,要把力汇聚到一点。”
“是,师父。”
他看着陈古楠乖巧地修习,笑得春风得意,不住拍着他单薄的肩。
“好孩子,好!好!”
每到这时,陈古楠就挠挠头,精疲力尽惨白的脸上也会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他又学会新的东西了,在新的师傅手里,在一声一声的夸赞之中。
“幸好那些尸油没完全熏坏他的脑子。”
陈古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任凭他把自己带到老巢,练习一项又一项的招数。
直到有一天,陈古楠忽得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天气渐渐暖了,树上发了点不甚明显的新芽儿,那家人家生了孩子,不知是男是女,脸皱巴巴的,小猴子一样,被满手鲜血的稳婆裹得厚厚的,抱在阳光下,满院等待的宾客为他围成个密不透风的人墙,满脸笑意地盯着这个嚎啕大哭的孩子。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姑爷快进去看看自家娘子,旁人随我进那个屋去,别冻着了孩子!”
于是,一窝蜂的人群又欢笑起来,嘻嘻哈哈的,为这个新生命的降生雀跃着,恭喜着。
可为什么他没有?
像是一个诅咒。
他的出生便伴随着一场大火,随后接连而来是,便是一场怪病、数十年的咒骂、挚爱之人的背弃,和情同手足的师妹的死讯。
我是...灾星?
他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下来,却又不受控制般扬起。
好孩子是该笑的。
可是好饿啊,洞穴里密密麻麻大张着嘴的傀儡像是要把他吃掉,到了最后,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望着他,尖锐的恐惧逐渐麻木,每日醒来时,不知什么时候改变姿势的倒下的傀儡就睡在他的身边,他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那张黑洞洞的嘴。
一片黑暗中,隐隐约约透着点光的烛火发出了森冷的寒气,尸油腥臭的味道竟然出乎意料地让自己分泌出一丝口水。
嫉妒……
好嫉妒。
“古楠,很难过吧。”
忽得,身旁的黑衣人笑着开口,把他拽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这世道就是这样,人和人之间的命数就像是早固定好了般,可你真就甘心吗?你看看我,我原先不也是堂堂正正走在街上的最普通不过的人吗?楚袁笙不也是一个漂漂亮亮盼着情人归家的新妇吗?”
说着,一瓶粘稠到几乎有些发黑的液体被塞进手里,陈古楠微微有些迟钝的大脑忽的意识到了什么,便猛地抬起了头来,却只听到了他含笑的声音。
“你知道的,蛊液可催发五毒,像我教你的那样,把你的气集中起来,到一个点。”
瓶子被打开,陈古楠周身的毒气渐渐逸散,又被拧成一股,逐渐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是蛇。
远处,是正商量着播种的农人,赶着进山猎虎,背了绣品去卖的新妇,正微笑着,对着暖融融的日头,描绘着大片的好光景。
那人就那样伸出手去,随意指了一人,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
“乖孩子…去,杀了他。”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