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可笑,当年在凌云寺时,他尚没有如此上进,也没人愿意赞他一声聪慧,如今入了蛇窟,却破天荒努力起来,贼人也对他一口一个夸奖,像是真把他当作了什么可塑之才。
“你修习许久,如今也该到了展示的时候了,金狡城如今正有一批南滁教教众出走,正需你带队,去把他们抓回来,南滁教教众无论男女皆喜佩银饰,背后有蜈蚣毒蛇等毒物缠绕而成的刺青,待我召集完人马后你便去吧,等你回来了,另有奖励。”
陈古楠不疑有他,只弯腰抱臂,应了声是,便转头离去了。
“阿风,去叫些傀儡来,我也好试试新的蛊术,看看他们究竟听不听话。”
“呕……叫傀儡就叫呗,老不休的,谁准你喊我喊得那么恶心。”
林停风拍拍胳膊,做出一副夸张样子,又摇摇头,转身去驱使傀儡,他这样说,那黑袍人倒也不恼,只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浅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个极小的木匣来,里面躺了只睡得晕晕乎乎的母蛊,乍一见到光,倒是活跃了不少,那黑袍人也不磨蹭,连着数十人站在面前,不出片刻便都吃了子蛊,迟缓地转头,喉间“嗬嗬”作响,似是正在适应自己的身体。
“好了,走吧。”
那黑袍人下完了蛊,有些兴致缺缺地转头,却未曾瞧见,在他转头那一刻,有个傀儡悄然眨了下眼。
马车虽好,却终究比快马慢些,待陈古楠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金狡城时,温律他们也终于搞清楚了状况,苦恼地揉着眉心下了马车。
“这是什么?”
“佟睦,这是金狡城的特产。”
陈古楠正抱着碗吃的满嘴流油,极微小地皱了下眉,答话却一板一眼,瞧着对方大口吃饭的模样,男人心中忽得一痛,几段记忆如碎片似的在脑海里闪过。
那时的他还满脸都是黑灰,一瘸一拐在闹市走过,手中的破碗零星还有几个铜板,被他晃的哗哗作响。
“夫人小姐,老爷们,行行好,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腿上的痛意袭来,他疑惑地朝下望去,小心地动了动腿。
怎么没有知觉了呢?
“怎么了?”
陈古楠显然也发觉了他的动作,有些关切地开口,佟睦一愣,不自觉望向街道两旁的行人,随即举起一只手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喉间却仍有几分干涩。
“没事儿,队长。”
真是好生生动。
黑袍人眸色幽深,望向死了一片的子蛊,忽得冷笑一声。
看来第一个不听话的傀儡出现了。
不过佟睦对此倒并无觉察,只为胃里的暖意惊叹着、满足着,在椅子上欢欣地翘起二郎腿来,嘴里小声哼着什么调调。
只要装人装的够像,就能一直做可以吃饱喝足的南滁教教徒,而非那个忍饥挨饿的乞丐了。
忽得,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佟睦左右瞧了一圈,只觉身边的几个木偶似的傀儡太过笨重,连眼前碗里的热汤都不怎么吸引人了。
到底谁更像人一些?
他眸光流转,在周遭转了一圈,又在陈古楠死灰般的眸色里停留片刻,忽得狂喜起来。
对啊,街上的,这走着的,坐着的,不都是人么?
于是,刚刚吃饱的傀儡终于狂喜起来,一时竟没听见陈古楠高喊撤退的声音,只入了神似的,跟在一个男人后面,一步一步,尽力模仿着,无论是步幅,还是摆手的幅度,还是举手投足间的神态。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穿过闹市,穿过深巷,穿过小路。
可那男人却忽然加快脚步,佟睦急切起来,急走几步,正要追上了,可一个拐角,那男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来不及减速的佟睦就这么一下撞到了一棵树上,接着又把脸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是哪里?”
直到这时,佟睦才发现自己早不知什么时候被对方带进了一片深林里,四下望去,竟是找不到出路了。
暮色西沉,林中不知藏了什么,初生的草丛中正簌簌作响,脑中零碎的记忆再次涌来,佟睦腿脚一软,唇齿颤抖着,硬生生挤出一个字来。
“狼!”
果不其然,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响起,四五只体型中等的灰狼缓缓走出,佟睦瞳孔猛地睁大,手指紧紧扣进泥里,情急之下,竟是直接抓起一把泥来,狠狠砸了出去。
“别过来!!”
这声怒喝非但没有吓退恶狼,反倒让他们更近了几分,它们压低了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向他扑上去一样,但幸好现在正是开春时节,倒也少不了它们几口吃的,它们便也没那么贸然扑上前去,偏此时,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牢牢扎在为首那恶狼面前,它谨慎后退半步,温律的声音便是在此处传来。
“小兄弟莫怕。”
安裳鲤却是个寡言的性子,也不说话,只从包袱中摸索几下,手中药粉挥洒·,几匹狼忽得呜咽一声,竟都夹着尾巴逃跑了。
“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到这里?”
“没事。”
佟睦茫然片刻,见温律面目和善,脑中一片混沌,也没多想,便竹筒倒豆子般和盘托出
“你和你队长走散了是么?”
“对对!恩人您能不能帮我找找!我那队长叫……陈古楠!对!就叫陈古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