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欢快到了子时,温律站在金碧辉煌的星昼阁下,眼见着二人兄妹般走来,也不由笑笑。
“安兄这是得了个漂亮的小妹妹。”
安裳鲤忍不住跟着笑,可很快,那笑容便黯淡下来。
“境遇相似,总忍不住多照拂些。”
这小丫头更惨些,自幼便被那猪狗不如的生父虐待,殴打辱骂都算是家常便饭。
长大些,豆芽菜似的小丫头又被赶去挖矿,小小一个人,拿个小铲子,软软的小手就与硬黑黑的土地相伴。对她好些的,也只有那饭店的老板娘,她经常一边骂骂咧咧的喊她小叫花子,一边从家里拿出一件件还散发着皂角味的干净衣裳给她。她家四岁的奶娃娃,也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地叫她“阿姐”。
心中有温纯的地方,小丫头忽得就觉得这世上的人也没都那么坏,每回挖矿时,都偷偷在衣裳里藏些值钱的小块矿石。本以为日子就这样下去了,可她那个酒鬼爹:章霏仞,从未参加过圣火祭,哪怕知道这时候的守卫都要撤离赶去西区,他也不在意,只管自己在家里醉得昏天暗地。
那日,还是出事了。
去年她爹正醉得迷迷糊糊时,一帮土匪便趁机翻墙进来,待大刀横在他脖子上后,这才清醒了几分,他哭喊着说钱全拿去买酒了,实在没什么剩余。眼见着马上就要魂归西去,竟指着自己的亲女儿大喊了声“我还有个女儿,干活麻利,抵给你们,就当钱了,好汉放我一条生路!”最后还是小姑娘急忙把自己攒的那些矿石都拿了出来,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可惜他并不领情,待绑匪一走,便又狠狠打了她一顿,骂她是个连自家矿产都不放过的白眼狼,待她再大些,就要把她卖了,这酒鬼不但人坏,还更蠢些,明知今年绑匪还会再次上门,却依旧醉醺醺地躺在屋里。
只是这次她却不肯陪他死了。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一路跌跌撞撞逃出来,只想着要逃离她那所谓的家。可走到半路时,却实在走不动了,她的肚子实在饿的受不了,已经多天没吃饭了,这才无力跌坐到地上,求圣佛显灵,带她离开。
只是没想到,真有圣佛出现了,她反倒还心虚起来,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了。
安裳鲤说到这儿,苦笑一声,遥遥望了眼坐在圣火前取暖的看着星空的小人,叹了口气,也走了过去与她坐一块。
青丘的夜晚很美,不知是今夜独有的,还是一直如此。温律立在原地,只抬头望了望天,心头微动,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星河闪烁,弯钩似的月亮挂在天边,清冷孤寂,一旁的人却热闹非凡,载歌载舞,巨大的篝火带来的暖意几乎远远传到自己身上,不论是未曾见过的陌生人,还是刚刚认识的章帽霖,各个都忘却了自己身上的幸与不幸,他们围着圣火,许下了这一年的心愿。
这也许便是江湖的意义吧。
夜风吹来,温律内心的一点热意也被吹散,只抬头望着愈发清晰的月亮,恍惚间才发觉。
快立夏了。
他一路追寻,竟这么久了。
温律转过头苦笑一声,再抬眸时,却忽得愣住。
月影簇簇,篝火霹雳,摇摇晃晃的焰火中,他竟远远瞧见个朦胧身影,猫儿似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忽得染上一丝笑意。
那是…
陈古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