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伊还是在门禁前回来了。
整个人喘得不行。
林疏雨正站在宿舍门口等她。
宋南伊就这样弯着腰、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声喘息。
林疏雨俯下身过去挽她的手臂:“你怎么了?跑哪里去了?”
宋南伊没说话,抬起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林疏雨连忙帮她拍背,帮她顺气。
“慢点慢点……怎么那么急着跑出去啊,什么事那么着急,明天再说不行吗……”
初秋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渐凉了起来,夜深露重,更是寒凉。
林疏雨和宋南伊都穿上了长袖。
同款的蓝白校服。
只见宋南伊分别从校服的两个口袋里掏出两瓶东西。
林疏雨疑惑,不知这两瓶是什么东西,那么金贵,让宋南伊大晚上跑出去,搞得现在喘得跟狗一样。
“什么东西?”
林疏雨接过那两个小瓶子,借着微弱的灯光查看。
双氧水跟黄药水。
“你……”林疏雨用力捏着瓶身,葱段似的细长手指微微泛白,声音有点颤抖:“你去医务室了?”
宋南伊慢慢缓过气来,直起身子,双手扶在腰间,用力点了点头。
“医务室还没关门吗?”
宋南伊喘着气拍自己胸口:“没关窗……”
林疏雨扁着嘴,心里像被蚂蚁咬着一样,又痒又疼。
“干嘛要那么晚跑去医务室啊那么远……”林疏雨的声音带着责备,也带着心疼:“干嘛要管我呢……”
宋南伊没说话,拉了张椅子出来,命令道:“坐下,自己撸起裤脚来。”
林疏雨默默照做。
整栋宿舍楼都已经熄灯了,喧闹声也已平息,林疏雨的心却慢慢沸腾起来。
走廊上很暗,只有几盏微弱的小灯闪烁着。
宋南伊蹲在林疏雨身前,低着头摆弄着那两瓶药。
“这药跟上次的不一样啊……”
林疏雨嘴角平直,看着宋南伊的发顶。
她的头发黑直,很多很密,所以绑马尾的时候总是很好看。
“我倒了?”
宋南伊掀起眼皮看向林疏雨。
眼睛黑黑的亮亮的。
“……嗯……”
双氧水一下去,滋啦滋啦地冒泡,好像起了化学反应一样。
“啊……”林疏雨痛苦地短促喊了一声,她压着声音,一声很小声很小声的呻吟。
还是被宋南伊听到了。
“很疼吗?”
林疏雨眼眶红了一圈,眼角慢慢泛出些湿漉漉的水汽,咬着下嘴唇,没说话。
“这个可能有点疼,但是不消毒不行,你的伤口已经发脓了……”宋南伊轻声哄着。
林疏雨忽的打断宋南伊的话:“宋南伊……”
“……怎么了?”
不知怎的,宋南伊觉得这声音又低又丧。
丧到她觉得林疏雨好像下一秒要死去了一样。
“你为什么要管我呢?”林疏雨轻轻地问,语气里带着浓重的悲凉。
我父母都没管过我,你为什么要管我呢?
我这样一个人,被丢在泥泞里,你来拉我一把,会把你自己也弄脏。
宋南伊愣住了,她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她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甚至很多时候都很怕麻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管林疏雨。
林疏雨接着说:“我烂就烂了,你为什么要管我呢?”
宋南伊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一手拿着双氧水的瓶身,一手拿着盖子。
……
“什么叫你烂就烂了?你不烂啊……”她很烦林疏雨讲这种话。
你这样好的一个人,本就该站在阳光里。
“我……”林疏雨声音哽在嗓子眼,只发出一个音节就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
她不知道要怎么把那句话再讲一遍。
不想,也做不到。
僵持了几分钟,林疏雨觉得眼睛干涩发痒,她偏过身子,抬起手来抹了一下脸颊,然后吸了一下鼻子。
“我不想用这个药了。”
宋南伊平静地问:“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世界上哪那么多为什么呢……我就是不想用了……”
“先用吧好吗,医务室没有其他药了,等明天我再去买其他的不疼的药,先把这个药涂了,好嘛……”宋南伊的声音也又悲又哀,带着哄诱,也带着祈求。
能不能不要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
林疏雨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两只手都慌张地快速擦拭着源源不断的泪水,哽咽着说:“我……我,我不用……了,我,我不想涂药了……好疼啊……”
宋南伊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一下就软了下来,但是看向那块红肿流脓的伤口,还是强硬道:“不行,一定要涂。”
林疏雨往边哭边往角落里缩,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让全世界都找不到她。
宋南伊往前逼。
林疏雨一把把药水瓶打翻了,‘啪嗒’一声,瓶子落在地上,里面的液体迅速流出来。
宋南伊眼疾手快,马上把瓶子捡起来,里面大概还剩四分之一。
林疏雨满脸泪痕。
……
宋南伊就这么站着。
不知站了多久。
“林疏雨,你真的不涂这个药?”
林疏雨慢慢摇了摇头。
宋南伊沉默了。
又过了几分钟,宋南伊再次问:“林疏雨,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涂。”
林疏雨呆愣了片刻,盯着宋南伊的眼睛,又可怜又无助。
然后她低声说:“我不涂了。”
空气好像凝滞了。
周围太暗了,林疏雨又低着头,发丝挡在脸颊边,宋南伊看不清她的神色。
好像有堵厚重的墙挡在她俩中间。
良久。
宋南伊蹲下里把药瓶放在地上。
然后像释怀般说了句:“好。林疏雨,以后我不会再管你。”
“以后,”宋南伊吸了一口气,“我不会管你杯子里有没有水,你涂不涂药,你的腿会不会留疤。什么我都不管。”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完就决绝转身,进了宿舍,留林疏雨一个人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