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狭窄阴暗的楼梯,爬到七楼,越往上走,楼梯台阶上的土越厚,墙角的蜘蛛网也越多,他的呼吸也越难受。
看到702房号,霍骁然停下,屈指,敲几下生锈的铁门,没人应。
他抬脚踹,本来以为需要多踹几下,但第一脚门就开了,像是里面的人知道他会进来。
是个一居室,除了客厅还有一间卧室,进门,走不了两步,右拐就是客厅。
逼仄的空间,发出腐味儿的几样木制家具,凹凸的地板,霍骁然扫一眼,然后抬脚走进去。
屋里很暗。
仅存的光是从两扇小正方格的窗户里透出来的。
牛贵平坐在客厅沙发上,那个沙发裂了数个口子,露出发黄了的海绵。
他手里拿着笔,俯趴在玻璃茶几上,在纸上勾画着什么,神情专注。
再走近些,霍骁然看得更清楚,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支钢笔,一支墨绿色的老式英雄钢笔。
很小的时候,他在奶奶的书桌上见过,现在已经很少见。奶奶说喜欢用钢笔写字的人,大都是善良的人。
真讽刺!
他没有抬头,不疾不徐地写着,即使霍骁然进来,站在距离他一桌之隔的地方已经有一会儿。
霍骁然也难得有耐心。
良久,牛贵平先开口。
“还是被你找到了。”他抬头说。
霍骁然没吱声。
正儿八经算起来,这是霍骁然第一次见到他,看到他的全脸。
没有皱纹,没有目露凶光,反而温和,手臂上没有纹身,普通人长相。
不黝黑的皮肤,甚至于给人一种他是文化人的错觉。坏人两个字不写在脸上。
走在人群里,没人能看出来他是个丧尽天良的人渣。
霍骁然又往前走一步,“当然会找到,因为你伤害了我最爱的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你付出代价。”
“最爱?”他讥笑出声,手里的钢笔抖落几点墨水,在纸上晕开,“你觉得人和人之间真的存在爱吗?”
“当然存在,只是你这样的人不配拥有。”霍骁然冰冷地注视着他。
“况且,我不打算和你谈论这些哲学问题……”
话没说完,被牛贵平打断,“我觉得你对她的爱,还不及我,你的爱是自私是占有,而我对她的爱,是无私是会让她闪耀于世界的。”
“你配不上她。”
“你说什么?”像是被戳中逆鳞,霍骁然咬牙切齿,有点发怒的征兆?
牛贵平丝毫未察觉,又追问道:“你理解她的美吗?你能将她的美留住吗?”
“你不能!”
霍骁然不为所动,牛贵平自己回答了问题。
“跟我来,我带你认识她。”
牛贵平合上用一叠白纸订起来的本子,扣上钢笔帽,暂时沉寂的破房子里“咔哒”一声清脆响亮,旧沙发被坐下去的那一块很久都没有恢复原状。
他缓缓起身站直,迈步向另一间卧室,霍骁然跟在后面。
门被推开,入目的一堵墙,墙上贴满了照片,照片上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儿。
霍骁然眼底泛起一整恶寒。
“进来看!”牛贵平回头看了一眼他。
门框有点低,霍骁然头低了下才进去,当看到右侧墙上的内容时,霍骁然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
他一拳将牛贵平捣翻在地。
右侧墙上,全部挂着言赋的照片,原来除了监控,他还偷拍了言赋很久。
牛贵平还没反应过来,又是“砰砰砰”几拳,牛贵平彻底躺在地上,右额头上的血直流。
霍骁然我在拳的手上也沾了血,一滴滴砸在石灰地板上。
牛贵平突然笑了。
这无疑刺激到霍骁然,他揪着牛贵平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来,等后者站稳,他又看准牛贵平的胸口,狠狠踢过去。
伴随着牛贵平痛苦的呻吟,霍骁然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好久,牛贵平颤颤巍巍站起来,他摸了一把嘴角的血,说,“我不还手。”
霍骁然红了眼睛,他将牛贵平按在地上,像处理一只垂死的老鼠,“你为什么不还手?”
“你不是说我配不上她吗?”
“你怎么不打我?”
霍骁然彻底失去理智,他跪坐在地上,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一下又一下,响亮又清脆。
这些天,他一次次亲耳听到,她是怎样被抛弃,怎么被折磨,怎样被伤害。
又从她的口中,知道她怎样伤害折磨自己,那些字句,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像钝刀割肉,一下一下,没有停下过一刻。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她害怕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
这话,不知道是在问谁。
霍骁然抬头,看向墙上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她一个人穿校服走在路上。
他一个个看过去。
没有一张,没有一张她是笑着的。
霍骁然心如刀绞,他猛得转过头,看向牛贵平。
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阴狠,“你就是用这双眼睛看她的吧。”
“你要干什么?”牛贵平的脸上第一次浮现惊恐。
“你信不信,凭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今天就算弄死你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我不要你的命,”霍骁然突然笑了,笑得瘆人,“可我现在太幸福了,你不值得我弄脏手。”
“我要你一双眼睛不过分吧,”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瓶子。
橙黄透明色,瓶身上贴着张白色的便签,上面写着两个字,“硫酸”。
“你杀了我,眼睛我要留着。”
“留着干什么?”
“伤害其他无辜的女孩子吗?”
牛贵平定定看了他几秒,吐出两个字,“庸人。”
“你真的配不上她,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值得她爱。”
“我是配不上她,”霍骁然掐着他的脖子,目眦尽裂,“可就算这样,也不是你伤害她的理由。”
“你知道他到现在都恐惧镜头吗?你知道她睡觉只敢说在地上的墙角吗?你知道她要是病发了会浑身止不住颤抖吗?”
霍骁然哭得看不清牛贵平的脸,“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牛贵平彻底沉默。
霍骁然用绳子将牛贵平的双手捆在其背后,然后晃了晃手里的小玻璃,硫酸是透明无色的,像水又像白醋。
然后他缓缓旋开玻璃瓶盖,一股刺鼻的味道窜出来,在空气中飘荡,霍骁然有点想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