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行人走走停停也走了近小半个月。
许是轿子颠簸姬沉渊孕反得厉害,他拒绝了姜应啼御剑带他的提议,一张俊脸苍白到几近透明,横着身体躺在软垫上,柔若无骨地靠着姜应啼的肩。
一路上,姜应啼简直返璞归真得像是生活在森林里的猴子,上树摘果,下溪捞鱼,窜走在草丛间,寻摸那些稀奇古怪的,能讨人欢心的玩意儿。
“还是不舒服吗?”姜应啼用手托起他虚弱耷拉下来的下巴,让人不至于顺着肩膀滑落下去。
下巴处抵着的手指传来丝丝暖意,让姬沉渊有了几分实感,他费力地掀起眼皮,眼睛聚焦上姜应啼近在咫尺的脸。
“没有。”不知怎的,姬沉渊长眉紧蹙,忽然翻身坐起,许是动作太急,身形轻微晃动了下。
坐起来后他也不说话,只一味低着头,顺直的长发遮挡了他大部分脸,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看出他的勉力,姜应啼追了上去,双手撑起他的肩膀,低眸端详着他阴沉的脸,张开唇瓣正要说点什么。
外面马车转动的轱辘声却在此刻渐停。
随行的太监小跑过来,躬身附在窗口下,随即声音毫无隔阂地传了进来,“殿下,小姐,皇宫到了,太后娘娘已经在寿康宫等着各位了。”
盘桓在喉头的话咽了下去,听到这话,姜应啼转眼看向淮知。
马车后的一角,淮知支着上身,直直地看着太监站着的那个角落。
在太监靠近的那一刹那,抱着长剑假寐的淮知就睁开了眼,或许说自从进入永夏境内,他的神思就一直紧绷着,从未放松下来。
他的面上看不出情绪,只冷声答到,“知道了。”
随着来通报的太监脚步渐远,姜应啼松开手,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先进去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淮知明媚端正的五官此刻却像阴霾笼罩,面色黑沉,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吓人,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剑,声音低又沉,“此番她如此舟车劳顿也要将我带回,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两人要奉旨进宫,注意到姬沉渊全程不置一言,以为他仍不适,姜应啼本欲想将他先安顿在附近的客栈休息,但没想到他说什么都要跟着。
说要“跟着。”其实姬沉渊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紧抿着唇,进入到客栈后,至始至终站定在距姜应啼两三步的距离,用含有嗔意的眼睛瞪着她。
许是现在姜应啼笃定姬沉渊不会对她做什么,又或许是那双瞪她的美目实在是过于艳丽漂亮了些,总之姜应啼没有在这样的怒视中感受到半分威胁。
得亏于这段时日的相处,姜应啼已经自有了一本《姬沉渊使用手册》,能从他各种细微末节的动作神态中窥得一角他的心思。
在小二要将姬沉渊引路到房间,他面容漆黑的彻底破裂之前,姜应啼福至心灵,“等等。”
小二回身等待。
背对着她的姬沉渊也稍稍侧首,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我觉得还是得请姬公子随我们一同进宫,毕竟您战力强大,有您在我们才有安全感。”
姬沉渊表情凝固了一瞬,下一秒脸色稍霁,宛若雨后天晴,他盯着姜应啼看向他真诚的眼睛,眨了眨眼。
下一刻,他大步走回姜应啼身侧,速度快到惊人。
本着尚在襁褓之中就定下的婚约,姬沉渊觉得自己理应庇护她几分,况且她都这样恳求自己了,他回望姜应啼,开口道,“如你所愿。”
去往寿康宫的路上,姬沉渊脚步轻快,这几日一直萦绕在胸膛的恶心感,与肩头的沉重感,都减轻大半,姬沉渊意识到这些不适之症或许同自己的心情有关,更准确的来说也许与姜应啼对自己的关切爱护有关,他说不清这些联系是何引起的,还有这几日心头那股莫名的情愫,他决意要近距离观察。
此时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姜应啼并不在他身侧,回望后才发现,她落后于自己一段距离,与淮知并排行走着,正观望四周,表情似乎是在惊叹于皇室的奢靡与富丽堂皇。
这有什么稀奇的,值得她这般模样,待她见了自己的十六宫殿才知什么是瑶台银阙,琼楼玉宇。
姬沉渊瞥眼打量着这凡人皇宫,不屑地撇撇嘴。
隔着一段距离遥远地看去,姜应啼与淮知走在一起,被框在同一视线中,男的高大英俊,女的飒爽娇美,连行走的步调都整齐化一,用人间世俗的眼光来讲———极为登对。
姬沉渊眯了眯眼,感觉眼球像是被细微的针刺了一下。
直到眼前的大部分光亮被挡住,姜应啼才意识到姬沉渊已经离她很近了,为了在人间行走他将白发幻化变黑,如瀑的黑发,此刻被一顶精致的玉冠束成马尾,几缕发梢正垂在胸前。
姜应啼端倪着眼前那缕随着走动跳动的发尾,见他调步在自己身侧同走,疑惑了一瞬,转而语气温和地问,“怎么了?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