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和,某个十分简陋的小院内,宁熠正无比享受地半躺在藤椅上,在周围地面那几簸箕药材的陪伴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恰至半梦半醒间,一阵凌乱到略显狂躁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他猛地睁眼,如临大敌,慌忙中刚把面具盖在脸上,“敌军”已然闯进了院中。
“宁熠哥哥——”几种不同的嗓音混合着,喊出这四个字,清亮而充满朝气,令人只觉心舒神爽。
可宁熠却似早已习惯了表里不一,就怕别人通过任何细节“窥测”到自己的真实情感。他他故作嫌弃地将头一偏,掏了掏耳朵,“嘶——说了多少遍多少遍,别这样吱哇乱喊,令人颇觉烦杂!更何况眼下里屋还有人呢。”
“嘿嘿,哥,”一个圆头圆脸的男孩嬉笑着凑到他的身边,朝他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你救了那个姐姐,还这么在意她,那她会不会跟话本里说的那样,以身相许啊?”
听言,宁熠随即坐直了身子,动作间带着隐隐的威胁。但还没等他亲自动手,小燕就直接上前,对那“出言不逊者”进行了严肃的教育:“尔尔!我说你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啊这是?没个正形,怪不得天天都吃你娘扫帚灰呢!”
看着尔尔满脸不服气,宁熠狠狠挼了挼他的脑袋,“你又偷跑去听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啦?屡教不改呢~不都说啦,只有你宁熠哥哥讲的故事,才是有益无害的~”说着,他轻轻拍了一下面前那张白嫩Q弹的脸。“你看看人家洪岳,就从不上街乱跑去。”
冷不防的被用那意味深长的戏谑口吻点了真名,旁边那个身形瘦长的男孩就像是被戳了什么软肋,恼羞成怒,猛一跺脚:“哥嘢!我也说过几百几千遍啦!我最烦人叫我大名!”
“好好好!”宁熠慌忙摆手“致歉”,接着却音调一转:“我是故意的~”
“好啦哥,你别逗竹竿啦,这不人人都有不足之处的嘛。”小燕这句话,是为了安慰竹竿,更是为了能更快进入“正题”——那是他们今天来这儿的主要目的。说完,她看向身边的姐妹:“绫馨,别看戏了,瞧你,是不是觉得看着他们吵,还比听故事更有意思啊?”
说话间,孩子们已动手移开地上那碍事的簸箕,将各人自带的小板凳摆成了“一”字,乖巧坐下,以期待并夹杂些许“商业捧夸”的眼神注视前面的那位“说书人”。
而宁熠还是自顾自地选择了先说自己想要说的:“一个名号而已,若这都如此介怀,还怎么成男子汉大丈夫?有些心魔啊,也要尝试去战胜,”他意味深长地轻哼一声,“不过要是其他的,也就算了,毕竟人啊,没必要太过为难自己,但你这……除非你让人叫一辈子的‘竹竿’?”
说完,他立马抬手示意,将孩子们脸上的不耐烦直接扼杀在了“萌芽状态”,滑稽地将半边屁股一翘,从身后抽出了那本被他们说是“外皮古旧沧桑,骨子却新奇独特”的书,似随手一翻:“嗯——今天的故事,题头是,《某侍郎异梦》~话说不知何朝何年,某侍郎受命督视黄河,驻扎陶庄。”
他正用慵懒的语调逐渐开启故事,孩子们刚刚起劲儿,却听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异响。
一听见响动,小燕便猛然站起,仿佛意外就发生在自己身侧,整个人的神态随即透出几分不安。
比起急忙奔向屋内的小燕,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宁熠则显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实际是故意“利用”她,先去探个路,“嗯,幸亏你恰好在这儿,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咋办了。”
房间内,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正在榻上挣扎着想要坐起,原本放在枕边的那个,用以防备不时之需的水瓶,此刻已然成了地上的一堆碎瓷片。
宁熠直接停在了门口,仿佛跟前挡着一道无形的壁障。小燕则是无所顾忌地径直来到床旁,轻轻按住伤者的肩膀,让其乖乖躺平:“姐姐,你伤得很重,都昏迷两天了,别乱动啊。我们没有恶意,那天是宁熠哥哥在一个小胡同里遇见了你,将你救回来的。你放心,身是我和我娘擦的,衣服也是我和我娘替你换的。”
这番话可谓无比精准地消除了此刻秋绛心中最大的担虑,从而也使她不再那么恐慌。她顺着面前陌生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就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也受了伤,竟连门外那人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了……
宁熠向她微微一颔首(他今儿戴的,是一个没有丝毫色彩,完全空白的面具),随即逃避般背过了身,“呃,燕儿啊,那眼下又得劳烦你啦。一切妥当后叫我,我再给她把脉开方。那、那啥,要喊你娘过来帮忙吗?”说到后面那句,他迟疑一瞬,且好像还咽了口唾沫。
关于其中底细,在场的孩子们简直不要太了解。小燕略显无奈道:“当然是要的。”
宁熠坐回藤椅上,瞅着眼前“无所事事”的三人,无声胜有声。
“唉,要是我也会照顾人该多好,那就不用跑这一趟了吧……”绫馨不耐烦地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起身的同时,不忘硬拉着那俩男孩也离开了座位,“走!一块去,不然你俩还想留着听故事呐!”
被迫向院门走去,竹竿忍不住控诉:“哥,你以为只有你怕小燕她娘吗?老大个人了,还要我们小孩作筏子!”
“哎哟……”宁熠捂头,嗓音“捏”出几分夸张的娇弱,“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一听到小燕她娘那像锅头一般大的声音,我就头昏脑胀。你们就当这是一次救了两个人吧。”
这段废话还没说完,三人便已消失在了拐角处。
随后,宁熠便难得的、“突然想起了”那正在独自劳累的翟檠,遂“满怀愧疚”地,回医馆帮忙去了……
就这样,小院里只剩下了小燕和秋绛两人。前者想尽量减少对方的忧虑,始终轻轻笑着,而后者也由此感受到她的细心懂事,便为缓和气氛,主动打破了沉默:“小妹,你叫什么名字?”
“葛燕喃。姐姐你呢?”
“……叫我秋绛就行。那个,你方才说的,宁熠?他是……”
小燕想了想,道:“他是个开医馆的先生,在这儿都十多年了,人可好,就是不太善言辞。哦,因为幼时被火烧伤,所以他常年都带着面具,还请你不要见怪。”
“救命之恩,不知如何报答。”秋绛长出一口气,又挣扎着试图撑起身子。
看着她那十分倔强的模样,小燕没有再阻止,而是垫好枕被,助她半靠在了床头,“姐姐,你伤成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这时谈报答,还远着呢。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吧,别想太多。”
“不行,我要回去……”说着,秋绛竟拼尽全力,欲将身子挪向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