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回家啦——”他以轻松愉悦的声色,抒发着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看上去像是在庆祝完成了一件艰苦卓绝的大事、好事。
蒋岌薪左右看看,眉头顿时皱起了失望与嫌弃,“……师父,就这医馆啊,嗯,给人看病是挺大的,但要吃喝拉撒都在这——”
面对他刁钻的白眼,游岳生理反应般开口,打断了这似正要进入到高潮的发言:“哎哟,不急不急~再往里走进去,我包你们满意嘞。”
穿过弥漫着混合药香的医馆,从后门进入庭院,蒋君二人瞬间愣神,定在了原地,一时不知是惊吓还是惊喜。只有君烟珃,在看见面前景象的第一眼,就毫无保留地相信并接受了这美好到虚幻的“人间仙境”,如离弦之箭般猛冲出去,满院乱跑……
因着她那疯狂的欢叫及失控的举动,君澄境强迫自己恢复了清醒,连忙跟上——作为妹妹的贴身护卫,他从未敢有丝毫懈怠。
相比于这位“哥”的关心则乱,蒋岌薪看上去却是异常的镇定,留在游岳身边慢悠悠地走着,眼神呆滞飘忽,观望周遭的一草一木,至此无法卸下那道早已被生活的苦难深嵌于内心、坚硬如冰的防线……
恍然意识到他俩仿佛调换了人设(连平时心思颇重的阿境都放开身心去陪妹妹疯了,而主张“及时行乐”的宁熠却无动于衷,甚至一副多疑多虑的样子),游岳难免有些心慌肉跳。他受不了这“意味不明”以致可怕的反常,遂故作没心没肺地揉了揉身旁那个娃儿的脑袋:“怎得,这院子太美,给美出神了吧?”
“男不可摸头——你什么时候能有些规矩!?”蒋岌薪没好气地推开那只毫无边界感的手,并瞪了他一眼。
游岳迅疾收回了手,阿谀讨好似的笑笑:“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那您能跟我说说,您此刻在想些什么吗,给个机会让老朽替您分忧?好将功补过嘛。”
见他这等反应,本就因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感到抱歉的蒋岌薪愈觉理亏,却习惯性反倒梗起了脖子,仿佛一旦跟人认了错,就等于是在向上天认输,“老头,我可没他俩那么好打发,”他傲慢地指了指不远处那对正玩耍嬉闹的兄妹,“我不像烟儿那般心思纯良,更没法像阿境那般无欲无求,只要妹妹高兴,他看啥都不是事儿。你要敢对咱不好,可走着瞧啊。”
由于这几个月的相处在他们之间产生的某种特有的对话方式,游岳明白,“老头”这个称呼,对宁熠来说,专为表示其态度之严峻。他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模样,蹲下身,将手抚上孩子的肩头,轻柔浅笑,眼神却带着诚恳与坚定——在蒋岌薪看来,这便已然是一种无声的承诺——他用严肃保证的语气道:“我和你们师叔啊,不会让你三个娃娃再受半点苦的。”
“什么娃娃娃娃的,我们不小了啦!”或是因为某种无法言喻的违和感,对于老人这亲昵的爱称,蒋岌薪始终持一种嫌弃而不屑的态度,可实际却根本舍不得心中由此而产生的那股暖意,“这么叫烟儿还差不多呢,阿境其实也挺喜欢你这么叫他的,毕竟都没好好做过别人的‘娃娃’……”他傲娇地别过了头,“至于我,叫名字就行了。对了,你师弟呢?”
“他呀,”游岳下意识地向厨房张望,“后山采药砍柴呢吧,应该很快回来。”说完,起身朝那兄妹俩招了招手,“你们饿了吧,我去烧火煮些吃的,可算能让你们尝尝师父的手艺啦~说,想吃点啥!”
“师父,瞧您那样儿,跟什么都会做似的。”蒋岌薪皱皱鼻子,走过场般地吐槽。
君烟珃对师父早已是无条件地信任,这时恰巧也肚子饿了,听他那么一说,即异常激动地举手道:“我想吃你说过的灯盏糕、芋子饺、煎薯饼配米酒——你说过的所有所有你家里的美味,我都要吃个遍!”
君澄境抓住妹妹的手,试图按捺住她那躁动的情绪(至少让她胡蹦乱跳的身子消停一些),“一吃到合口味的东西你就是停不下来了的,那这只一两样,可就能把你的小肚瓜给撑破喽。”
游岳难为情地笑笑,“这些东西啊……眼下怕是没得吃了。放心,来日方长,”说着,他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拍了拍胸脯,“我定会带你们吃遍凤梧,哦不,吃遍曲泽!”
“今日言之凿凿~明日抛诸后脑。”蒋岌薪又毫不留情地倾下了一大桶冷水。
游岳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跌落,斜眼瞟向宁熠,没好气地撇撇嘴,狠狠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就你这‘伶牙俐齿’,哼,走着瞧呗,下午我就带你们上街逛去,先将凤梧吃个遍——”说完,他向着厨房迈开步,“不过眼下,还是先煮点面吃更实在。你们先在院里玩着,注意别磕了碰了啊。很快煮好。”
离了师父的视线,君烟珃即彻底抛了仅剩的几分矜持,更加放肆地满院子乱窜。君澄境只好继续“舍命陪幼妹”,这次,是完全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而蒋岌薪见终于没人看着了,便也不再克制自己的天性,径奔那吊在两棵大树之间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