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我、我没事啊……”李慕儿不知所措,呆愣间,任由她将宜南“抢”了过去。
仿佛遇上什么紧急事件,不敢多耽误一秒,翠墨麻利稳当地将猫儿抱在怀里的同时,向此刻所处位置最合适的沁梅说道:“快唤师父过来!”
“不用不用!我没事、我真没事——”李慕儿连忙阻止,可根本无济于事,翠墨的话发出去,即“打水漂“式地传到了距她们近一丈远的游岳那里。
见老人随即撩起衣袍前摆,迈着短而急促的步伐向自己赶来,一阵莫名的惭愧与羞耻感涌上李慕儿的心头,使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这却又是两个灵魂之间,难得的一次共鸣)。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她心里早已抓狂:“啊——你是猴子派来作弄我的吗!现在脉象肯定不正常,我该怎么解释啊?!”
狐狸一副“小事无足挂齿”的姿态,轻飘飘地应道:“累的。再说,虽然脉象确实能一定程度的反应情绪状态,但前提是医患都要处在相对安静无干扰的情况下啊,这会儿走了挺久的路,加上你身子骨本来就虚,脉象不准很正常。”
“……你是懂气人的。”至此,李慕儿感觉自己有些肝火上炎,甚或肝阳上亢。
正生无可恋中,只见游岳已来到身边:“慕儿,怎么了?”
“她方才好好的脸突然红了,我怕是不是病气扰动,致虚阳上浮了。”知道李慕儿会说的不过“我没事”三字,翠墨竟连回答的机会都没给。
“来,我看看脉。”
看游岳伸出手,李慕儿只好听话。同时,伊依在耳边阴阳怪气:“确实是发病了,且病得不轻,但不是‘虚阳上浮’,而是春心萌动导致的血气上涌——不过有时可能真会像虚阳上浮一样,危害健康。”
李慕儿努力“心平气和”,直至游岳审完她的脉,才不再屏息抑制胸口的那团火,“那可让你失望了,虚阳上浮不好治,但这‘上涌的血气’在我这儿,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残酷的理智给压回去。”
“哦,那我拭目以待~”伊依挑衅般的笑笑,“反正现在这么久,脉都切完了,我看是还没‘压回去’。”
李慕儿看了看身边担忧询问的翠墨,随后看向那似乎还在给诊断结果措辞的游岳。
“放心,脉象大体无碍,但是详细的,只有等一下静坐调息片刻后,才能有准确定见。”游岳微笑说着,依旧是那令人安心的声色,但捋胡须的动作却暴露了些许迟疑。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宜南身上,眼中掠过几分惆怅,连翠墨都不曾觉察,“墨,把这猫儿给我。唉呀,这几天,她也挺黏我的,今日最后一程,就也让老头送送吧。”
虽然早就觉得师父对这只认识仅数天的猫儿实在有点“动心”过头了,但因着其平常就多愁善感的脆弱形象,这次,翠墨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发于言表。
李慕儿的“火力”就此又回到了狐狸身上:“不对呀,我本来,明明只是想你探听一下他们聊的与我有关的内容,所以话题是怎么弯弯岔岔,变成现在这样的?”
听见主人略带着嫌弃的质问,伊依虚伪地叹了口气,“唉~我还后悔呢,好心好意和你谈谈人生,结果把自己写报告最重要的素材来源都给搞没了。”说着,摊手耸肩,像是试图摆出惋惜知错的样子,却实在无法改动那“你揍我呀”的顽劣神情。
“好~我谢谢你~”李慕儿又好气又好笑,半是真心半是揶揄。“所以说回正经的,除了‘异能’,他们对我还有什么误解甚至偏见?我好知道日后该在哪些方面小心点。”
伊依倏地冷笑出声,瞪大眼睛看向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笑话,“就算知道了具体需要避免的事情,你会因此在平常坚持自觉有效地管理自己的言行吗?不~你可没那‘闲情逸致’,为了一些无碍正事的猜疑和莫须有的‘过错’而束手束脚,更不会浪费精力去辩解。你能从知道他们的想法之后注意个一两天,这已经是我对你的最高期待了。”
“让你说就说,哪这么多废话!”
“哎哟,凶得嘞……”伊依噘起嘴嘟哝,委屈又不忿。“也就何枢说的那些了,其他人没说什么,况且他们对你的看法,即使没有我,你自己都能感受到十之八九了。”它重重强调了“你自己”三字,“要说的话,就是二老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众人有事瞒着,但还没弄清楚具体在谋划什么。你要不要把这告诉君澄境他们?”
“我搅和这干嘛呀?对他们做的事,我仅仅是个知情者,又没参与其中,插什么嘴。一切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况且说的话,还得编我是怎么知道的,干嘛添这不必要的麻烦呢,而且可能吃力不讨好。”
“说得好像完全没你事儿似的……”伊依无比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他们会遇到此等麻烦,明明跟你脱不了干系。”
“说的好像是我把那些人带来的……”李慕儿的底气顿时弱了不少。“我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互相瞒的,集思广益想出应对方法,肯定比老老少少各自发力要好啊。”
“唉,老的,是不想让整个宗门都弄得人心惶惶;少的,是知道老人的心思并想着如其所愿。”
听它感慨着,李慕儿几乎无意识地转过头,看向旁边那被游岳像宝贝一样抱在怀中的猫儿,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心下一阵莫名的触动,是怅然(嫉妒)还是慨叹(羡慕)。
“主人,”伊依顺着她的目光,向游岳露出了类似佩服的表情,“这位老人家也不简单喏,竟能在短短几天里,就使你产生了‘他有这样的长辈真好’的感觉。”
“想当初我来这儿,只是为了找条活路,之后他们说,进入宗门就得和他们一起学医,搞得像什么条件似的,哪知道这对我来说是真真捡到宝了。免费甚至倒贴的学习机会,谁不要啊?而且治病的同时,没准连将来的生计都有了着落……唉,反正就是满满的功利心。”
“主人,你那所谓‘功利心’,其实根本是为覆盖那些自己不愿面对,却又克制不了的恐怖猜想,而强行堆起的‘自救性乐观’。”
“……好好好,就你说话有水平,分析精准用词恰切,且随时随地自创新词。比起‘自救’,我更愿意称其为‘急救式乐观’——两个对世上的人和事都缺乏信任的灵魂,一起想象着各种身心安全受到威胁的可怕场景,那层层累积、一刻都不消停的危机感,是真的要命啊。”
伊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反正一切皆无法确定,那就自己先尽量保证‘心’的安全,别什么都还没发生,就先被莫须有的担忧恐慌给逼疯了。”
“行啦,这些感受和意识,我们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你大可不必将其整理成语言文字,这不仅会把它变得苍白片面,且将使我们对自己心理活动过程的认识变得更加模糊。”
“得,不说你们了,说回你。关于‘我是撞大运了’,这在当时只算你对自己的劝慰甚至催眠,但如今已经变成实际的‘感受’;原本对‘生计’的美好期许虽然随着信心一起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你想真正融入他们的强烈愿望。”
听着自己的心路历程被它三言两语总结到位,李慕儿哭笑不得,“我是让你彻底别说了,不是让你别说某人某事了……话说这条路几乎每天都走,今天怎么感觉格外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