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就着双手对抗的势头,“打”了起来……
趁他们正互相打骂(虽是玩儿呢,但真挺狠),秋绛悄悄拉了拉小燕,低声问道:“竹竿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别人叫他大名啊?我一开始还觉着这诨名不好听,专门问了季先生他的大名,季先生竟也没告诉我说他有这忌讳……其中隐情我不便知晓,你只用告诉我,我该怎样致歉。不然我恐怕道歉不成,反倒更添芥蒂。”
小燕轻轻一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咱越把这当回事,他心里反越不得劲儿。你若无其事地自己改了口便好,他就当道歉了。嗐,什么隐情,不过是件只有自己明白有多糟心的,在他人听来无足挂齿的玩笑事——”话没说完,她的后背突然遭到“袭击”,以致整个人差点扑进秋绛怀里。
她原本想着,先把事情解释明白,让秋绛放宽心,再去教训身后那俩在听觉、视觉上,都令人感到很吵的家伙,但他们不知是皮痒了还是怎地,不仅迟迟没有消停的意思,“战斗”还愈演愈烈,口头音量和肢体挥动的力度(包括幅度)都感官可觉地增强……直到正杀得性起,却逐渐落于下风的尔尔不小心撞到了她——
小燕瞬间无缝暂停了对秋绛的轻柔话语,无比自然流畅地转身抬手,随即,一个狠辣无情的巴掌捎带着一阵飒爽的风,打在了尔尔的肩后。
吵闹戛然而止。
“我看你们是装乖太久了都欠敲打了是吧!大街上鬼喊猴舞,回去我就和我两个叔伯说,让他俩给你们好好长长记性——”
她还没说完,竹竿便煞有介事地突然一下竖起食指,立在面前缓缓摆了摆,同时脸上作出略含轻蔑的不以为然:“哦不不不!我爹可不舍得让我长记性,就当前这样无忧无虑没头没脑的,挺好~”
尔尔立即唱和,摊手歪头,配上那无所谓的表情,竟成就了几分狂傲乖张的气质(细品之下,还能隐隐感受到某人的风范……),:“他长不长记性是在于他爹,我则是在于我自个儿。我这人,不记吃也不记打~除非有啥新方法~”
在这即兴顺口溜扭捏拖长的尾音中,,两个男孩无比默契地对视,莫名其妙露出得意的笑,又互相击了下掌,看上去就像是在庆祝一次巨大的胜利。
绫馨一直在旁侧目看着,至此,终于勾起忍无可忍的一笑。
猛地听见耳后那声冷哼,竹竿和尔尔几乎习惯性地感到心里发虚,浑身发毛。
直盯着两人“依依不舍”地拉开了彼此相交的目光,看向自己,绫馨稍稍放松了脸上那可谓阴森的笑。“听说两位好汉性情宽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啊?”说着,她的嘴角浮现出几分狡黠,“那既然这样,自是不介意我这无聊俗人重提一些旧事当作闲谈吧~”
看她一边说一边向秋绛转身,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流连”于他俩脸上,尔尔和竹竿只觉不祥,想都没想,直接示弱讨饶了再说——
“等等等——哎哟大小姐呀,这无事无端,冷不丁的,您有什么好典故说?”竹竿一步上前,带几分故意搞怪,作出一副阿谀谄媚的嘴脸,“眼下咱正要各回各府呢,啥也来不及了,您这金口还是留待下回再开吧,呵呵”
绫馨大发慈悲地静静等他说完,随后才将目光正式转到秋绛那儿:“秋绛姐,他大名里不是有个‘洪’字嘛,三点水的洪。有次他被他的几个姑表兄弟们戏耍,在纸上大写两个红色的红追追着他乱叫——看,就像他此刻追我一样!那些人说得笑得十分恶劣,再加上自家里最亲的人又没谁站出来为他说话,自那以后他就只许我们叫他的诨名了。”
绫馨一边转着圈儿逃避竹竿的追拿,一边字正腔圆地讲述着他“厌名”的原因,仿佛只要有一个字没读清楚,就是她这位叙事人严重的失职。
就像是有意而为之,竹竿追过两圈儿,才有效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伸出手努力往前够,指尖在绫馨肩上轻促一点,好像按下一个无形的开关,随即结束了这场追逐。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绫馨转过身,冲他使劲做了个鬼脸,“讲不讲男德啊,也不让让我一个弱女子!”
看着她,竹竿重重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谁欺负谁呀姑奶奶……唉,早知你要说的是这事儿,我就随便你舞舌嚼字了,真是白瞎一番气力。哼~”他傲娇地扭头转身,回到了自己原本在队伍中的位置。
见他应该是真的没将此放在心上,秋绛稍稍松了口气,但神情中还是带着自责与歉意。
目光无意一瞥,竹竿觉察到她的不自在,遂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态,一边将胳膊攀上了尔尔的肩膀,“咱绫大小姐啊,一天天的就会危言耸听吓唬人。哼,这你们谁不晓得啊,我是不喜别人叫我大名,但至于其中原由,我可谓还巴不得多些人知晓呢。”
绫馨不知其用意,听言,傲慢一笑,理所当然地顺杆儿爬:“是啊,所以你得感谢我嘞,这种事,若自己来说,那真是直直让当时情景声形重归心上眼前,无异于自戕啊!但要是由别人代述,那就完全不一样啦,相当于有人帮你说话甚至解气了——至少在你而言是这样。嗯,那么,你打算拿什么给我作谢礼啊?
竹竿不假思索:“哦,那就拿我娘最近新晒成的一批豇豆干儿吧。明儿就送你家去啊。”
绫馨登时拉下脸,目光平移至小燕身上,无情道:“姐,帮我给他一巴掌。”
小燕直接照做了,执行得甚至让她觉着比自己动手更解恨。
惨遭敲打,竹竿满脸不服,“这多好的东西啊,我家都不舍得送别人呢!你倒好,弄得像我要拿什么坏货毒你似的。燕儿姐你也是,啥时候变得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啦?宁熠哥教育过我们多少次,偏吃(挑食)是特别不好的,有些东西,即便再不爱吃。也得吃它一点!豇豆干儿健脾益气,况且出自我娘之手,可都是上品~好就这么定了,明儿给你送一簸箕去。”
“噫,多谢了哈,”绫馨皱眉咧嘴,仿佛已经尝到了豆干的味儿,“大可不必。”
被他们互相调侃捉弄的笑闹声包围着,小燕打心底觉得十足惬意,忽而望向蒋岌薪,只见他正看着此刻的场景,嘴角隐隐含笑,眼里却透出几分怅然。“……宁熠哥,怎么了?”
蒋岌薪似因此回过神,侧头对上了那道目光。他笑笑:“唉,这些人,嘴上说着自己没心没肺,其实最是心思细腻、聪慧良善的。”说着,他摇头感慨,“你们呐,以后决不是那等平庸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