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虽已辞世,但您是何老的亲传弟子,必然也会传承他的手艺。”
“我不会!这位姑娘,你瞧好了,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费依依拼命地抵住门,眼看着就要夹到手,可她并未放弃:“你的眼疾!我可以帮你医治的,我若,为你治好眼疾,可不可以就当卖我这个人情,帮一帮我,这画中的信息对我来说很重要。”
“喵呜!”乌玉抓了一把费依依的小腿,她吃痛地抬腿,可也并未卸掉手上的力,拉扯之间,她看到眼前的男子没有右臂。
她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说:“这画是春江百景图,你要不要先看看再说?”
男子一听,慌忙地松开门,费依依差点被带得摔倒,还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门闩。
“你...你说什么?”
“这画是春江百景图,出自魏典之手且是真迹,若你识得此画,又是何老爱徒,必定能猜出我的身份。”
男子眉宇间震惊之意在费依依言语之间逐渐消散,慢慢浮上来一种难以掩饰的悲伤之意。
“你...先进来吧。”
费依依得到了应允,才松了口气,跟着男子进了小院。
坐在木凳上,看着男子从屋子里拿出一个药箱,摩挲着放在她面前。
“你叫我乌玉就好了,我替小猫,向你道个歉。”
费依依抬眼看了看黑猫,摇摇头说:“无妨。”
乌玉眼神空洞,坐在她对面,一只手轻抚着猫,问:“与你同行的那个人呢?”
“死了。”
乌玉冷笑一声,看样子他是不信的。
“慕明荷,慕行舟独女,曾过着多么养尊处优的富贵日子,一朝惹了灭门之祸,颠沛流离,过得是什么日子?”
“那魏公子呢,曾经是多么的风流倜傥,潇洒快活,如今躲在隐姓埋名毒洞之后,避世不出,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乌玉嘴角勾起一抹寒意的笑:“慕大姑娘,什么都好,就是错在太聪明,易引来杀身之祸啊。”
乌玉便是魏善的哥哥,画作名动元京,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人人都说他不学无术擅赌,可都不知就是在牌桌上,结交了各种商贾巨富,拉拢人脉,成就了属于他魏典的商业版图。
兄妹两人无父无母,相互依靠,靠着祖上积业和画作手艺,相依为命地过活。
妹妹代替他进宫后,魏典便离开了元京,三五好友结伴四处游玩,甚至走出了古陵国,到别国经商且小有名气。
他人生第一道坎,是边贸被新帝明令禁止,他与商队没办法只好回到古陵,回来之后,妹妹就死了。
魏典甚至没见到妹妹尸首,散尽家财地调查真相,引来的却是无尽栽赃陷害,强加的莫须有罪名,使其一夜之间,从元京巨富成了亡命之徒。
好在何实旦救了他,给他一个安身之所,救了他的命,只可惜逃亡中失去了右臂,患了眼疾,今生再也无法作画。
自此之后,他变得麻木,特别是何实旦过世后,只与一猫作伴,共用一名,静静等死。
“魏公子,难道不想问问,你妹妹的下落?”
乌玉神情只一瞬有所动容,可马上又恢复淡淡的平静,“左右不过是死了。”
魏家小门小户,不说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无辜地卷入朝堂争斗漩涡,最后成了最先被牺牲的那个。
“是,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乌玉稍有动容,“...我亲自为她下葬,怎会不知?”
原来魏典始终被蒙在鼓里,他的妹妹在远山寺受辱囚禁多年,才换来了一点生的希望,只可惜....
费依依收回目光,省去了许多细节,缓缓道:“我后来又得以见她一面。”
乌玉指节微微弯曲,似在隐忍着难掩情绪。
费依依:“不然我也不会得知春江百景图后的秘密。”
乌玉嗓音沙哑,缓缓启唇:“她呢?”
“死了。”
费依依有那么一刻恍惚,愧疚又从心底翻涌上来,她一时间读不懂乌玉的神情。
一旁的黑猫察觉到了主人悲伤情绪,忽然又警惕起来,弓起身子,喉咙发出低声呜咽。
“呵呵...”
夜色掩盖住乌玉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之色,随即从怀中拿出匕首,指着费依依的方向,黑猫嚎叫着灵活地扑向费依依。
费依依闪身躲避,退避到树下,见立在乌玉情绪失控,仰天又哭又笑,灵魂形同这只失控的黑猫。
“昏君无道,横征暴敛,何堪拥戴焉?”
“世道浇漓,人心日下,国将不国,国之不存,民将焉附!”
乌玉耳动捕捉到费依依的方位,发疯般地将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你们这群高官显贵的恩怨仇恨!凭什么牵扯上我们寻常百姓的性命?我们凭什么要白白葬送性命!我妹妹只不过是一个爱作画的小姑娘!我本可以护她一世周全!你明白吗?”
费依依感到脖颈丝丝痛楚连着心尖,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眼角无意识地溢出两滴泪。
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苍白无力的疲倦。
如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枯草,随风飘摇,什么都做不了。
不如死了算了。
一时间,她仿佛如坠入无声漆黑的深渊,深渊漩涡深处涌动着是她无法挽回的愧疚之意。
可这份柔弱的愧疚,仿佛生长了出血肉,融进她身体中,长出了一种对权利渴望和更强烈复仇之心。
须臾间,费依依在窒息挣扎中找到了生下去的力量。
“住手!”
费依依在泪眼朦胧间,透过一片漆黑,看到了一个融入夜色的黑色身影,她努力地挤了挤双眼,让视线清晰些。
残余在眼中的泪花,模糊了恶鬼面具上的两道红白,与皎洁月色混合在一起,在她眸底融化开来。
刹那间,她似乎又找到了一个重振旗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