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骨相瘦削，无眉的深邃眼窝中眼珠亮得惊人，由于凑得近，他说话时的神情显得非常诡异。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瑾卿真的怀疑他不止是鬼怪。

好在她稳住了表情，平静地问：“你也……？”

林瑾卿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觉得自己真是天才。这种时候当然是要语焉不详地试探啦，模糊话术进能攻退能守，诈出一点信息都是赚的。

红郑重点头，“是的，我也是。我们是背负着拯救世界重任的天选之人，是这无光长夜中唯一的希望——年轻人！我看到你的潜力了，让我们一起带领大家为了黎明而奋斗吧！”

林瑾卿深吸一口气，维持的完美面具在中二语录的洗礼下迅速破碎，她几乎整个人裂开。

以为这小子憋了个大的，结果他憋了个大的。

就离谱。

红严肃地盯着她看了数秒，突然笑开：“啊哈哈哈哈哈你还真信啊！”

他笑得护目镜片上一片白雾，捂着肚子小声哎呦，“我看你太紧张了逗你玩的，没想到你真的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的我的。”

红：“我说正经的，乔这个人我也不怎么熟，不过我见过他的脸……只有我见过，他们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红：“你要小心这个人，他的长相让人……印象很深刻。不是我吓你，真的是多看两眼就会做噩梦的程度，所以才会包成那样。我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那个鬼……咳、样子，但我直觉这事儿咱们知道得越少越好。你不要好奇，真的，你信我。”

“你一定、一定、一定记好了，千万不要看他的脸。”

“然后，离他远点。”

他说话时的表情严肃得吓人，林瑾卿终于又找回了点说正事的感觉。随后越听她就越觉得背后发毛，绊倒她的尸体整个脸都非常正常，所有五官都长在它们该长的位置。而在红的描述中此人外貌恐怖骇人，她不确定红看到的和她看到的就是同一个人。此外还存在一个问题，如果她们看到的都是乔，那么红又是如何仅凭外貌确认，雪中面容正常的尸体就是他看到的那个“乔”呢？

还有很容易被忽视的最后一点，红也是鬼怪，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林瑾卿此时无比希望副本能给她再套个降智debuff，丰富的想象力难得给她带来了困扰，她忍不住地脑补乔的长相……停，打住。

红丢下一个矛盾重重的重磅炸弹，拍拍林瑾卿的肩膀先走一步。

林瑾卿心事重重地回到原位，目光不时扫过乔闷着头走路的背影……背……我草发生了什么他这看着怎么像是正面啊！！话说谁会没事往后脑勺上戴墨镜啊所以这就是正脸吧！！！卧槽啊啊啊啊啊！！！

不知何时转过了头的乔动作略有迟滞，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来找林瑾卿搭话。在她看过来后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在雪中拔步走来。

他裹得最多，身上衣物厚重，走在雪中速度并不快，一摇一摆的像个戴着墨镜的全黑企鹅。

林瑾卿想了想还是没有避开，但拉上了最近的鸢尾同行。鸢尾看出了她的不安，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安抚着说不怕。

说来好笑，同为鬼怪，乔让她感到惶恐，但鸢尾或索菲亚在可太能安心了。

乔急切地走近她们，鸢尾先一步将林瑾卿半挡在身后，礼貌但疏离地说：“你好，我们还没聊完呢，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好吧，”乔的声音从衣服里闷闷传来，似乎也从她们的肢体语言中发现了自己并不受欢迎，“我想……我想问问这位、这位女士，你是不是看到过——”

林瑾卿心头一跳，快速抢过话头：“啊，不好意思噢，我没捡到过任何东西，先生你要是丢了什么的话我帮你去问问其他人？”

乔：“不是东西，我是说我……唉，算了，没事。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

乔叹了口气，像他莫名其妙地过来一样又莫名其妙地离开了。他低着头，还是一摇一摆的，仿佛一只失落的大企鹅。

林瑾卿仔细回忆红说的话，意识到他只让她别看乔的脸——乔可能只是长得吓人，但性格看起来还行。

鸢尾见他离开松了口气，很快又问：“我们把索菲亚也叫上吧？人多了就不怕了。”

林瑾卿想通了思维误区，呼出一口气，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不用，我没事，谢谢你啦。我只是看他穿成那样吓了一跳而已，我感觉乔的脾气挺好的……错怪他了。”

鸢尾：“没关系啦，你要是过意不去，现在道歉也来得及的。”她扬声喊道：“乔——！”

乔没反应。

两人赶忙追了上去。鸢尾又喊了他一句，林瑾卿也喊了两声，连四五米外的高桥都看过来了，乔依然无动于衷。

林瑾卿轻轻叹口气，自我调侃道，“哎呀，看来我是干坏事了，现在想补救都……”

“——快跑！！”

“跑！！！”

沃夫的吼声忽然从后方传来，贝尔的声音只差一瞬地在前方响起，而后二人的尾音迅速淹没在奇异的轰隆声中。

轰隆声只用了两三秒就响得震耳欲聋，巨响之下连地面都在轻微颤抖，如果不做任何措施的话很快就会失聪。

声音响起后林瑾卿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条件反射地捂耳朵，可惜声音实在太大，捂得再用力也过滤不了多少噪音，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趴下！！！”

林瑾卿眼前忽然掠过一抹黑影，红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勾着脖子将她扑进雪地。

两人仰面滚倒在地，溅起一簇雪浪花。

红的力气不小，这一扑几乎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林瑾卿捂耳朵的手在他大力动作之下被带离了原位。顿时巨声入耳，她甚至隐约听到了红的大喊，然后耳膜不堪重负地一痛，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暂时失聪了。

林瑾卿躺在地上，爆震性耳聋（或许只是耳鸣？）使她听不清噪音，但她还是快速捂上了耳朵。

林瑾卿靠左的视角盖着半边红帽子上的绒毛*，余下的部分原本该是雾白的天。然而就在刚才，巨响出现后不到三秒——也就是红将她按进雪地后的第一秒，天色很快被一层更浅更纯净的白覆盖，有什么东西忽地一下在她头顶铺天盖地地碾了过去！

这层新铺过的白色高度更低，几乎是贴着她们二人飞过，林瑾卿看到红的背包和帽子后方都沾上了那种白色。

如果没有红的那一扑，林瑾卿现在已经被它撞翻过去了，还是正面砸脸的撞法。

红帮她抢回一条命。

异变过了一刻钟才彻底停歇。

第十分钟左右响动初停，头顶的白色如潮水般退去。就在林瑾卿即将起身之际，红脸色严肃地将她又按回去，低声说再等等。

林瑾卿没听清红说了什么，但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在被救过一次以后异常听劝，闻言老实躺成了一条咸鱼干。果然，半分钟不到那层白色卷土重来，声势浩大地再次席卷眼前的天空。

白色再度出现时，红就转头试图跟林瑾卿说什么。然而她如今聋了听不见，唇语又读不出来，红似乎这才发现她的失聪，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等到一刻钟后变故彻底消失，他就立刻从雪中弹起来，在旁边的雪地里一笔一划地写出两个词——

“雪崩”，和“乔”。

原来那是雪崩……但他为什么会提起乔？

乔……乔……对了，乔！雪崩降临时，她们在喊乔的名字！

林瑾卿忽然明白了红为什么会让她“离他远点”，并不是说乔这个人本身有什么问题，红的意思其实是让她小心由乔引起的雪崩……“别看他的脸”和“远离他”之间不是递进关系，这两条是并列的！

不过说起雪崩，这里可是平地啊，平地上为什么会有雪崩？

而且雪崩为什么会悬在空中？

林瑾卿不由将视线投向异变的中心，乔。

红像是察觉了什么，大喊着挪动身体，还拉过了靠得最近并且已经坐起来了的鸢尾，试图挡住她的目光——但是已经晚了。

她已经看到了。

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