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他能活的更长久点,这探花郎也并非不可能。
舒海雪观他芝兰玉树,风-流蕴藉,若非被病体所累,其风采更胜当下。
“若你能高中探花,即便昭昭不愿上花轿,我也会塞着人坐上。”骡子嘴上虽狠,心中却无底。
一句话,车轱辘似的在嘴边尤久。
他闻到了阮知微身上的酒气,不禁气得咬牙切齿。
用力拍了下他的背,他泄恨似地嚷道:“你个狡猾的小狐狸,就知道没安好心,哄骗着昭昭,挖出了我为她准备的出嫁酒,这会儿全给喝了。”
偏偏自家姑娘缺心眼,竟信了他嘴里的鬼话。
一坛坛的酒,跟不要钱般往肚子里灌。
岳父的好意,我岂能辜负。”阮知微抬起袖子,抹去嘴角的血迹,笑得璀璨耀眼。
“埋了那么多年,我以为至少能留下一坛,没想到全被你们糟蹋了。”若不是自家婆娘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出去骂人。
这两人当时,就别想好过了。
一想起空荡荡的桂花树下,白骡子突然想起了自个儿埋下的私房钱。
有些心虚地拉近阮知微的手臂,他低声问道:“你没挖出其他什么吧?”
其他什么?他指的是那些私房钱?阮知微眸底的光芒闪了闪,望着白骡子,失笑道:“岳父想问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他的孔方兄。白骡子在袖中,偷偷比划了一个铜钱的手势。
那孔方兄与他结拜许久,情谊非同寻常。
“圆的?还是方的?”阮知微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调侃的意味十足。
什么圆的方的,那是他的铜钱。白骡子一看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知道他在耍自己。
他冷哼一声,抓着阮知微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头上少了个玉簪,多了个平时用的狼毫笔。
当下,他以为他把簪子送给了自家姑娘,手下不由得留情。
阮知微城府深沉,令人难以捉摸,可他至少对自家姑娘是真心的。
“你一片心意全在昭昭,我这个当人阿爹的,自然会领你的情。”
世间好儿郎众多,但能对自家姑娘好,又不惧流言蜚语的,唯有阮知微一人。
“你说你呀,万般皆好,就是没个好身体。”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的事,白骡子心累。
总不能让自家姑娘长大后,只能守着一张婚契过活。
舒海雪与白骡子夫妻多年,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他的心思。
“得了,得了,你现在烦恼也晚了,早承诺了他,现在想反悔,除非你逃到天涯海角,不然就等着被人揪出来吧。”
她推了白骡子一把,让他赶紧把人送回屋,趁早帮他收拾衣物。
“你别推,什么叫做我要逃?我为什么要逃?”白骡子拉住她的衣袖,瞥见躲在廊柱后,不敢现身的白泰初。
青-天白-日的,没影子的都是大头鬼。
他一个汉子,能不能别缩在廊柱后面。
他以为自己没看到他人,他人就看不到他吗?
人,怎么会傻成他这德行?
“小狐狸,你当真能把他的脑子掰正?”白骡子对阮知微使了个眼色,顺便朝着廊柱后努了努嘴。
“就后头那个,把他的脑子整一整,别有事没事就犯傻。”
大舅哥的缺心眼是家传绝学,一般人还真没法子。阮知微看向藏头露尾的白泰初,瞬间明白了白骡子的心酸。
“白家走的是武官之路,大舅哥今后若想出人头地,这条路是绕不开的。”
绕不开就别绕了,阮知微眯着眼,轻笑道:“待我走后,会有人来教导大舅哥。”
“那人是武举人出身,若非性情耿直得罪了不少人,不会轻易辞官在家。现在有人请他,他自是乐意得很。”
没有说出是谁,阮知微想着性情耿直的白泰初与这种人在一起,才会惺惺相惜。
“你找了人?还是个武举人?”白骡子吃惊地张大嘴巴。
要知道武举人吃朝廷俸禄,身份尊贵,哪会轻易答应给一个白丁当武教。
“当真?”这句话不啻惊雷,连舒海雪都愣了一下。
她一时踌躇,既怕自家怠慢了人,又怕失了这个机会,自家憨儿连个出头之日都没了。
“那该备下束脩,礼数周到,总不会得罪人。”
自家几斤几两,舒海雪看在眼里。
狠了狠心,她想着把家中的几头猪全发卖了,也得先把人留住。
阮知微摸了摸头顶的狼毫笔,毫不在意地道:“岳母且放心,我已经提前办妥了此事,三年时间,若大舅哥毫无长进,那人也是留不住的。”
一时的燃眉之急,好解。
他当日就听山长说过,那人自小家贫。
举全族之力,他才谋得一个三班奉职的官职,却因性情耿直得罪了不少朝野同僚。
尤其是他所弹劾的官员,都身居要职。
最后落了个断送前程,还连累妻女陪他吃糠咽菜,远走上京。
“我让人一路护送他们一家子来锦州城,只是岳母……”他顿了顿,眼前有些晕眩。
他按着额头,强撑着精神道:“请在我走后,尽早带着昭昭离开锦州城。”
穷山恶水,易出刁民。
白家现在还没起势,街坊四邻还能和睦相处。
一旦白泰初有了出息,就难说他们会不会眼红,给白家使绊子。
人心二字,最难猜,最难懂。
或许能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