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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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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上肢,从肩膀到手腕,太医博士用手逐一摸索,在僵硬的肌肉上检查起魏凡生前是否有骨折或其他异常现象。

再是下肢,从大腿到小腿,太医博士细致入微,最后停留在魏凡的足弓处,轻轻按压,确认其是否完整。

太医博士一丝不苟,一边检查,一边唱报:“……四肢俱全,无骨折之象,两足弓完整。”

最后,太医博士眉头紧锁,神情十分凝重,将两根又细又长的银针分别插入魏凡的喉部与腹部,并用指尖轻轻捻动,再轻轻按压魏凡的喉结,检查其是否有异物或肿胀,又用手掌轻拍魏凡的腹部,听其声音,试图寻找中毒或内脏损伤的迹象。

直至所有流程走完,太医博士才让那布衣小孩取来一碗醋,泼在一旁烧得正旺的炭火上。

烟雾瞬间腾起,太医博士举步维艰地迈过火盆,从烟雾中走出,走到两位郎君的面前,颤颤巍巍地躬身,声音沙哑地汇报着:“下走回禀两位郎君,魏公子五官无丝毫异样,四肢俱全,肌肉无萎缩,关节亦无僵硬。前胸后背,除却那心窝之处的一道深深刺伤,亦再无其他伤痕。公子喉部、腹部,经下走仔细检查,均未见中毒或损伤之迹。身上虽有一两处拳头欧击之伤,以及数处齿痕与撞击之伤,然皆非致命伤。愚以为,唯心窝之刺伤,深达九寸,此乃真正的致命之伤无疑矣。”

说完,太医博士也不敢贸然起身,只是弯着腰,举起那只有些颤抖的手,轻轻用袖口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热汗,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忐忑与不安。

此时,一直从旁默默观察、从不发言的刘中丞,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那依你所见,魏公子是他杀?还是自戕?”

太医博士埋下头,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心中亦是拿不准主意,他深知自己虽然医术尚可,但是对于检尸验伤,也只是略通些皮毛,这一时半刻,要他准确说出这伤的成因,着实有些为难。

太医博士缓缓抬起眼,目光在两位郎君间游离,最终还是被迫认命,沉重地垂下眼帘,声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身形宛如秋风中摇曳的烛火:“请两位郎君宽宥,下走才疏学浅,委实难以断言。”

此言一出,四周静默,彼此只闻得无数细微的心跳声与呼吸声,众人皆望向角落里的两位郎君,希望他们能给出些许明确的指示,或是定个查案的基调,可是众人等来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自是他杀无疑。”

就在这安静得令人心悸的时刻,一道沉稳的声音如一柄利剑,在魏凡的尸首旁骤然响起,瞬间划破了屋内的死气。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正是方才跟随在王寺丞身后的轮椅少年。

柳悬不知从何时起,已悄无声息,移动至魏凡的尸首旁,此刻,他正把玩着一根稍粗的银棍,那银棍正是那太医博士方才用来检验刺伤深度的工具。

柳悬此前本无心卷入这件颇为无趣且收益甚微的杀人案,可是眼下他被宋旌拉进别人精心编织的棋局,又有人将棋子递到了他的手中,他又怎能忍得住,不去将这趟水搅得更浑一些?

“柳公子此言可有依据?”

那王寺丞从跨过门槛以来,一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姿态,更不想亲自断案,如今见有人居然替自己给这起棘手的案件定了性,他显然乐于见到有人替自己去趟这趟浑水,于是笑容可掬地追问道:“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若是自戕,此伤在没入前胸后必然向右偏移些许,只因人惯用右手,在死者自戕时,他需用力朝胸部插入利器,则伤痕会向下略勾,且痕迹会由重至轻,多有停顿,伤痕周围必有挣扎时被利器划伤的痕迹,伤痕边缘一般不会齐整,而利器也会被死者遗留在体内,可魏公子的伤……”

柳悬不以为意,轻轻松松地将手中的银棍再次插入魏凡的胸腔中,还原出刺伤的走势,眸光一暗,沉声说道:“此伤不仅是一道施力均匀、由下至上的伤痕,且伤痕为前窄后宽,伤痕边缘极为齐整,显然是凶手在魏公子毫无防备、未及反抗之时,从身后一击即中,没有丝毫犹豫,而那凶器也被他不经思索地抽出了死者的身体。”

柳悬正说着,那布衣小孩赶紧好奇地翻过魏凡的尸身去瞧,果真瞧见魏凡背后的伤口大小较前胸更大,且两端伤口的创面都极为整齐。

经柳悬一番解释,众人犹如茅塞顿开般恍然大悟,可是宋旌却不由自主地凝眉深思起来。

柳悬见宋旌面色沉凝,心中疑云也愈积愈厚。

自从上次周屹在浮云斋言及蒋礼遇鬼之事时,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宋旌的言行颇为异常!

柳悬心中不禁好奇,一向厌烦那些酒囊饭袋的宋旌缘何突然对素无瓜葛的蒋礼与魏凡如此关注?

甚至为了探明魏凡一案背后的真相,当宋旌明知道王寺丞意图祸水东引至他的身上时,他仍然要冒着将宋府也牵扯进与太子相关的纷争之中的风险,甘愿投身于王寺丞所提前设置的陷阱中……

宋旌此刻,也正在暗自揣度起那素日里疏懒省事、不愿多管闲事的柳悬为何偏要在魏凡一案中横生枝节?

宋旌岂会看不出太医博士验伤时,魏凡身上那道刺伤的异样?

在场之人中,若是论起与兵刃杀伐打交道的经验,除他宋旌以外,恐怕无人敢自称第二。

然而,他先前才刚听闻魏凡与蒋礼曾独处一夜,他心中不免生疑:倘若魏凡果真是被他人刺伤致死,那蒋礼的嫌疑岂不是最大?

宋旌念及此处,心中颇为踌躇,他不想将蒋礼也牵扯进这桩杀人案中,故而一直隐忍不言,知情不报。

在宋旌思忖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柳悬,却刚好撞见柳悬也在打量他。

两人相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尔等方才于内堂细加查问,可曾问出些有价值的线索?”王寺丞见事态已经发展至关键处,他即使再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得不站出来,履行自己的职责。

宋旌见王寺丞那老狐狸默叹一声,强行抖擞起精神,主动向书案旁静候多时的范法曹发问,言辞间流露出一丝怠慢。

范法曹见自己苦候良久,终于有机会开口说两句,连忙躬身施礼,回道:“回郎君的问话,方才我等询问过魏公子院中的侍女与侍郎,他们皆称昨夜唯有栖霞院的蒋公子与魏公子相伴,两人曾于房中发生过争执,亦有拳脚相向之态,期间并无他人近身侍奉。”

“那蒋公子此刻何在?可曾将其控制在德馨殿内?”王寺丞蹙起一双白眉,无奈地继续追问,语气中已带有些许不耐。

“这……”范法曹见王寺丞不问缘由,只求结果,一时间,十分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惶恐。

王寺丞见范法曹神色异常,心里明知此事必有蹊跷,也怨不得范法曹这种芝麻绿豆点大的小官,却还是怒声斥责道:“这什么这?我问你话,你吞吞吐吐是那般?

范法曹被王寺丞突然一喝,吓得浑身一颤,几乎要瘫倒在地,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颤声回道:“这……这蒋公子乃是槐地鲷州蒋刺史的公子,身份尊贵,我等不敢贸然拿人……”

蒋刺史?

蒋聪?

那岂不就是皇后母族的亲属?

论辈分,还是太子殿下的舅父?

在场的为官者听闻此言后,皆是心中一凛,相视一眼,却又默契十足地继续保持沉默,无一人敢直言其中的复杂关系。

“……”

那王寺丞亦是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即恢复如常,沉默片刻,俯身至刘中丞的耳畔,两人低声耳语了几句,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谨慎。

众人只见刘中丞微微颔首,神色亦变得凝重起来。

随后,王寺丞便转身对众人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与刘中丞需即刻请示何御史与罗少卿,稍后再做定夺,尔等在此期间需按章办事,不得懈怠。”

说完,王寺丞又悄悄向范法曹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你稍后,且让外间的宿卫统领领人去栖霞院查看蒋公子是否在院中。若在,则暗中监视其行踪,切勿打草惊蛇;若不在,则速速寻回,切勿让其惹出其他事端,更不可让人逃离此地。”

范法曹仔细听着,连忙点头,一一应承下来,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这块烫手山芋。

随后,王寺丞又与匆匆赶来德馨殿的学博们交代了一番事宜,在与宋旌、柳悬草草寒暄了几句后,王寺丞便同刘中丞一道离去了。

现场,只留下一众英才院的门生与小吏们在原地议论纷纷,各自猜测起这桩杀人案背后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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