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丹良成了驾车之人,飞雪则负责驾驭那匹被主人“遗弃”的骏马,而马车内的宋旌与柳悬则相邻而坐。
自宋旌上车以来,柳悬便紧闭双眸,假寐不语,对宋旌的存在视若无睹。
宋旌轻手轻脚,向车厢深处挪动寸许。
柳悬的马车与寻常的马车不同,为了停放轮椅,车厢中央没有设置车座。
宋旌的手指紧紧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将柳悬缓缓拉至身侧。
“哥哥。”宋旌轻声呼唤,像是试探。
可柳悬却置若罔闻,仿佛车厢中只有他一人。
在柳悬每一次因宋旌而做出不合常规的事情时,柳悬便会忍不住暗自懊恼。
就像柳悬初来盛京,与宋旌同船游湖那一次,柳悬因为见不得宋旌那副孔雀开屏的模样,故意将宋旌挤下船,害他当着众人的面变成一只落汤鸡后,他也会不由自主地选择逃避,将自己藏匿起来,像一只遇见危机时只顾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以为那般自欺欺人,就可以避开所有的麻烦与困扰,表现出一种掩耳盗铃的稚态,令宋旌感到无奈又好笑。
“哥哥?”
宋旌的声音再次响起,夹杂着一丝玩味与好奇,好像一只猫在逗弄到手的猎物,轻轻撩拨着柳悬的心弦。
柳悬心中一阵烦乱,他正懊恼自己为何会一时冲动,去替宋旌解围,为何总是忍不住为宋旌而忧虑,去替宋旌操心本不该他操心的事,跟宋旌去趟他本不想趟的浑水,更懊恼自己为何会为了宋旌,平白无故去招惹孙禹那个麻烦。
然而,就在柳悬心烦意乱,实在不想理睬宋旌的时候,宋旌已经悄然缩短了他与柳悬之间的距离,以一只猎豹悄悄接近猎物的姿态,将屈膝的右腿,巧妙地嵌进柳悬的左腿与轮椅的扶手之间,左手则稳稳当当地撑在椅背上,身子俯低向前,仿佛要将柳悬的每一寸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让柳悬变成一只被猛兽覆盖的猎物。
柳悬只觉得身下的轮椅仿佛承受不住某种沉重的压迫,猛地向下一沉,宋旌身上那股独特的甘霖气息,如潮水般扑面而来,不留一丝间隙,将他紧紧包裹。
温热的气流随之灌入柳悬的耳蜗,有酥酥麻麻的电流蔓延至柳悬全身,带着一丝丝不可言喻的挑逗,让柳悬的心停顿了一下又加速跳动。
当宋旌的薄唇在一片旖旎的柔光中轻轻擦过柳悬那娇嫩的耳垂时,柳悬听见宋旌在他的耳畔低语道:“哥哥若还装睡,我可就要忍不住亲你了。”
亲?
!!!
这个字眼忽然化作一道闪电,瞬间划破柳悬心中的平静、击中柳悬的心尖。
柳悬浪费了一整个早晨,本就试图将那些混乱的记忆暂时抛诸于脑后,此刻却被宋旌轻描淡写地勾起。
那些记忆仿佛拥有了生命,如海浪般汹涌而至,冲击着柳悬的脑海,将柳悬的思绪淹没。
柳悬倏尔瞪大眼睛,其中既有羞愤与惊恐,又有不解与慌乱,柳悬用双手本能地抵挡住宋旌逐渐逼近的胸膛,几乎是从齿缝间硬生生地挤出了几个音节:“烦请宋公子自重!”
柳悬刻意咬字很重,言语间满是警告。
柳悬不明白,宋旌这是要闹哪样?
倘若昨夜还能当作是一场意外,那今日呢?柳悬只觉着不可理喻、难以置信。
宋旌莫非在湖中呛一次水,真就将自己给呛傻了不成?竟会想同自己分桃而食!?
“自重?”宋旌那低沉的嗓音里,轻轻发出一阵低笑,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笑声中带有几分轻视与挑逗。
宋旌轻推了柳悬一下,当柳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触碰到椅背的木板时,宋旌将柳悬抵在椅背上,左腿也跟着抬起,双膝跪坐在轮椅上。
轮椅发出“吱嘎”一声轻响,同柳悬的心一起,又向下沉浮了几分。
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宋旌以半跪在轮椅上的姿态,悬在柳悬的上方,又凭借着自己在力量上的绝对优势,轻而易举地将柳悬压制在椅背上。
宋旌用一只宽大的手掌饶过柳悬头上那顶木制发冠,紧紧扶住柳悬的后颈,仿佛是为了防止柳悬逃跑一般,将柳悬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宋旌倾身向前,逐渐凑近。
两人的鼻息纠缠,令柳悬感到窒息。
宋旌的两边薄唇在昏暗的车厢内与柳悬的唇瓣相距不过三寸。
宋旌的眼睛紧紧地锁住柳悬的眼眸,眸光深邃,仿佛要将柳悬的灵魂剖开,直直地闯进去一般。
柳悬听见宋旌用低沉而充满诱惑力的嗓音说:“哥哥几次唤我鹑儿时,怎就不记得自重是何物?在哥哥眼里,我们何时已相熟至能互唤乳名的地步?不知子夏可愿为我答疑、解惑?”
宋旌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故意拉长语调,语气暧昧,哪怕“子夏”两个字,他已经当着柳悬的面唤过好几次,也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可是现下听来……仍是别有一番深意,当宋旌临了了,又有意发出一个尾音上扬、充满挑衅与质疑的“嗯?”字时,他那肆意张扬的模样被橘红色的阳光映衬得,活像是一个能勾人心魄的妖怪。
随着话音落下,宋旌的身躯像是一座坍塌的山峰般倾轧而下,寸寸紧逼。
柳悬瞪大眼睛,避无可避,他的双手已经抵挡不住宋旌的侵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鼓,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股莫名的心悸。
宋旌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而急促,他的眼里蕴开一层水雾,脸在柳悬的视线内逐渐放大,离柳悬越来越近,近得彼此那滚烫的呼吸像是无数的火星子一般,洋洋洒洒地落在对方的脸上。
就在两人的气息越缠越紧时,宋旌那只扶住柳悬后颈的手情不自禁地摩挲过柳悬耳后的软.肉。
宋旌的手指上有细细密密的茧,指尖并不光滑。
当略显粗糙的指肚,像是一块极其细腻的砂纸,轻柔地剐蹭过柳悬那光滑细嫩的肌.肤时,柳悬仿佛被电流击中,整个身体都禁不住发颤。
柳悬面色通红,呼吸凝滞,他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在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时,他不自觉地吞咽数下,那轮廓分明的喉结在柳悬那修长的脖颈上,上下滚动,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响。
柳悬此刻神色慌张,他已分不清是紧张、恐惧,亦或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心动,他只觉得自己的耳边一边空白,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唯有那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与凌乱的呼吸声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
这一刻,柳悬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地闪烁,那便是:逃!
柳悬只觉得,若是自己再不逃跑,或许就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于是,柳悬像是一只落入猎人陷阱的困兽,他无助而又奋力地挣扎,挣扎得双耳至颈后的肌肤因为他的抵抗与内心的激荡,而泛起一片潮.红。
刹那间,柳悬的余光无意间捕捉到车厢外的景象,飞雪身下的骏马在晃动的帷幔间时隐时现,仿佛近在咫尺,只要他轻轻向外呼唤一声,以飞雪的敏锐力,定能冲破这车厢的束缚,带他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境地。
可是,柳悬偏偏就是在这时犯了轴,他不愿当着宋旌的面,轻易服软,更不想让飞雪瞧见他被宋旌压制得不能动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仿佛是天意使然,将这片刻的僵局瞬间打破。
柳悬趁机猛地一挣,试图从宋旌的臂弯下挣脱出来,然而,他发现宋旌的手掌也随之一紧,似乎早有准备,自己依然被宋旌那坚实的臂膀牢牢地锁在身下。
“主子,到了。”丹良的声音适时地从车厢外传来,为柳悬谋得一线生机。
宋旌的目光逐渐从幽深转为清明,理智再度回归。
宋旌缓缓阖上双眼,在与柳悬若即若离时堪堪止步,他深吸一口气,从轮椅上徐徐起身,手指似不经意间,划过柳悬那红里透粉的耳垂,仿佛是在贪念那份温软与细腻。
宋旌清冷一笑,眼底是无限温柔,眼中却闪烁着几分严肃与认真:“哥哥往后再唤我鹑儿亦无不可,只是……像今日这般,哥哥得掂量掂量这一声声鹑儿背后的代价,为免哥.哥.日后耍赖,哥哥还是唤我旌儿为妙。”
说完,宋旌便阔步离开,匆匆下了马车,在柳悬看不见的地方,拍了拍胸脯,强行压下胸腔中几近失控的心跳,在默念“罪过”时,暗道一声:“好险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