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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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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整个寝居,魏凡的床榻局中,位于八角楼的北侧。

东侧,有相邻放置的书案与食案,食案上,佳肴残存,香气缭绕,似乎还能嗅到一丝未散的余香;书案左侧,几把形态各异的凳子错落陈列。

西侧,宽阔的棋案、茶案旁,设有高大的木架,几排木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酒水宝器与玉石文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南侧,弧形楼梯蜿蜒而下,与魏凡的寝居相连,在南侧的墙面前,设有一个文人雅室内少见的玩意儿。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地面上宽五尺、长八尺、高五寸的嵌地沙盘;沙盘右侧,有两三个签筒并排而立,签筒内,装着无数又细又尖的玉签子。

宋旌偷偷瞄了柳悬一眼,只见柳悬循着地板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血脚印,款步前行。

柳悬绕过正中央、氤氲着热气的活水汤泉,笔直地朝着寝居东侧而去。

寝居东侧,书案四周,格外杂乱。

地面上,一片凌乱的脚印与点点滴滴的血迹闯入宋旌的视野。

书案左侧与书案后方的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恰似一场骤雨过后,顺着老树枝条缓缓滴落下来的水珠,淅淅沥沥地溅落在地面,呈现出完美的圆形点滴状。

而书案后方的圈椅上,椅背处纵向分布的几道血痕,自上而下、深浅不一、边缘模糊,好似有人匆忙落座时,脊背在不经意间擦过,留下了痕迹。

柳悬仔细观察起书案四周,目光从一半空旷一半凌乱的桌面上滑过,平移至一侧狼籍一侧整洁的地面上。

“宋公子。”

柳悬突然打破小楼内的沉寂,让蹲在沙盘前的宋旌闻声而动,脚步轻抬,朝柳悬靠近,在他的身侧站定。

“宋公子从魏子谦遗留的血痕中可能瞧出一丝端倪?”

柳悬轻语,边说边退后半步,以邀请的姿态,示意宋旌上前细察。

宋旌锁眉,眉间有几分凝重,他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起地板上的血迹,又顺着那两条明显的血迹,一路看向旋梯。

片刻后,宋旌起身,缓缓迈出步子。

“魏子谦遇袭,应当在此。”宋旌指着书案左侧最浅的一处脚印,“遇袭后,他似有过短暂的迟疑,故而脚步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宋旌的目光随着他的话,从书案左侧的血痕一路移动至书案后侧,脚下也模仿起魏凡生前的步伐,先是后退,再一步步走向书案后方,“退至此处,他又伫立良久,而后才缓步至书案前,”宋旌从柳悬的身前徐徐踱步至书案前,转身,再面朝书案,“他在案前坐下,不知为何,又猛然起身,脚步凌乱,向旋梯急奔而去,”宋旌大步流星地走向旋梯,脑海里频频闪过魏凡生前的画面,那急促、不安的动作仿佛与魏凡生前的慌乱如出一辙。

当宋旌抵达左侧的旋梯时,他的目光被墙上一个不完整的血手印所吸引,他顺着血手印向上望去,只见一根细长的绳索悬挂在精巧的机关之上。

“他当时,想必正要触动机关,”宋旌的视线从墙面上缓缓移下,最终定格在右侧的沙盘上。沙盘内,一部分沙地微微向下凹陷,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就在他拉动绳索的一刹那,他突然无知无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没有一丝挣扎。”

说到这儿,宋旌的思绪好像被无形的蛛网给紧紧地缠绕住了,他深陷于由重重谜团所编织的罗网之中,越发难以窥见魏凡身上隐藏的真相。

宋旌心中疑云密布,他不明白魏凡的心脏被刺穿后,为何没有即刻倒地、生机尽失?反而能强撑残躯、活动自如?他也不明白魏凡在重伤后,为何不寻求外界的救治,反而要坐在书案前,仿佛在有意地拖延时间?他更不明白魏凡既然能独自走到旋梯前,为何又会突然失去意识?

更令宋旌费解的是,魏凡重伤初期明明丝毫未见慌乱,步伐异常镇定,沉稳有力得让人难以相信他当时已经是一个身负重伤之人,直至他坐回书案前,又猛然起身,他的步态才突然变得杂乱无章,显得焦躁、不安……

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旌退回书案左侧,目光与同样陷入沉思的柳悬交汇。

正当宋旌还在权衡他是否要将那些不合逻辑的地方一一提出的时候,柳悬突然悄无声息地逼近几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措手不及的宋旌连连后退,直到宋旌的后腰撞上了书案的边缘。

宋旌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出于身体的本能,他急忙扶住身后的书案,不明就里,一脸警惕,看向如同被邪祟附身的柳悬,心跳陡然加快,只觉得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咽了好几口唾沫,柔声唤道:“长青?”

柳悬不答,忽尔展开双臂,在没有一点征兆的情况下,将宋旌紧紧拥入怀中。

与此同时,柳悬的手中握着一支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笔,笔尖闪烁着寒光,猛然间在宋旌的背上狠狠地扎下,留下一点火辣辣的痕迹。

柳悬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令宋旌先是感到一阵刺痛,继而又被柳悬那溢满清香的怀抱弄得头晕目眩,顿时,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仿佛瞬间点燃了一束绚丽绽放的烟火,“轰”然炸开,思绪乱成一团,留下一片混沌与迷茫。

正当宋旌满脑子浆糊、茫然而手足无措之际,柳悬那清冷的声音倏尔在宋旌的耳畔响起:“宋公子为何不反抗?”

宋旌一惊,微微一怔,眼前卒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画面迅速消散,只余下一片空白。

宋旌的思绪尚未完全理清,柳悬已然再度出手。

这一次,柳悬的右手牢牢地搭在宋旌的左肩上,他暗中施力,试图将宋旌压倒在书案的左侧。

宋旌意识到柳悬此举可能是在验证心中的某个猜想,他不敢贸然反抗,只得紧绷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好似一张拉满的硬弓,蓄势待发,双腿绷得如同两道弯弯的新月,脚跟高高悬起,顺着柳悬施加给他的力道,缓缓向后躺去。

“右手,寻物,刺我。”

柳悬的命令短促而简洁,声音冷冽而坚定,他弯腰俯身向前,整个身子紧紧压在宋旌的上方,与宋旌面面相对,呼吸交缠,双手手肘稳稳撑在宋旌耳侧,身体的重量均匀地分布在双肘上,两人的身影几乎不留一丝缝隙地贴合在一起,仿佛要融为一体。

宋旌依言行事,伸出右手,在书案右侧的杂物间胡乱摸索,指尖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柔软,直至宋旌触碰到一根又长又硬的象牙扇骨时,他猛地向前一刺,却在即将触及柳悬的那一刻,动作一顿,最终只是轻轻落在柳悬的身上。

柳悬被宋旌“扎”中背部时,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莫测,他看了一眼胸口,又看向身下的宋旌,脸上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他真的被宋旌的所伤。

柳悬的眼神极其逼真,以至于宋旌的心头一凛,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地缩回手,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柳悬身上。

只见柳悬用手紧紧捂住胸口,动作略显迟钝,仿佛从梦中惊醒,缓缓起身,后知后觉,踉跄后退,像是刚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满眼惊愕,凝视着自己胸前那并不存在的“伤口”,如雕塑般,伫立在原地。

随后,柳悬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书案,而后缓缓落座在圈椅上。

“嘀嗒。”

“嘀嗒。”

“嘀嗒。”

此刻,柳悬似乎能听见血液滴落在木板上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宛如死亡的倒计时。

柳悬坐在那一半空旷、一半凌乱的书案前,视线从左往右,逐一扫过书案上的每一个物件。

——魏凡当时坐在这里,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仅仅是因为身负重伤,所以才不得不停下来,稍作喘息?

柳悬的眸子忽明忽暗,恰似深渊中沉睡的巨兽,在一呼一吸之间,散发出神秘的幽光。

直到柳悬的目光从书案右侧的茶杯上轻轻划过,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犹如被针尖猛刺了一下。

——就是它!

宋旌注意到柳悬眼神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茶杯上沾染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所以,魏子谦当时最先做的事,不是求救,而是喝水?”宋旌恍然大悟,语气中带有几分骇然。

柳悬从袖中抽出一把银刀,将刀尖没入茶水中,然而刀身依旧光洁如新,没有丝毫变化。

接着,柳悬又端起茶杯,放在鼻下细细嗅闻,亦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诚如宋公子所言,”柳悬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据当夜亲眼目睹魏子谦毙命惨状的侍从所述,他们正是在那盘旋而上的楼梯转角处,发现了他的踪迹。彼时,魏子谦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趴伏于脚下的木板上,头颅偏向一侧,双眼圆睁,面容扭曲,已然再无生机。”

说罢,柳悬从书案后缓缓起身,踱步至宋旌身旁。

在经过宋旌身侧时,柳悬从怀中抽出一叠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轻轻拍在宋旌的胸膛上。

宋旌接过那一叠纸张,指尖在触碰到纸面的瞬间,心中一阵恍惚——原来柳悬不仅在宿卫中安插了他的人,还让连松以他的名义,提前录好了与此案密切相关之人的口供,甚至随身携带,就像他早已深思熟虑,决心介入此案。

纸张在宋旌的手中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太多的秘密与重量。

宋旌凝视着手中的证据,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柳悬到底是早就算准了今晚可能发生的一切,未雨绸缪?还是原本就打算孤身涉案、独自去应付种种未知的风险,而自己只是无意间碰巧闯入了他的计划?

宋旌也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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