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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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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芝兰从床上起身,恰逢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如同天神怒睁的双眼,那犀利而短暂的光芒,将芝兰视线所及之处瞬间照亮,犹如白昼一般。

芝兰的目光在那一刹那的明亮中闪烁,随即又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下一刻,漆黑的院落静谧得令人心悸,偌大的院子里,只有雨声如鼓点般急促而有力,一下接一下地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芝兰的心。

“可是前天夜里,也不知是那厨娘一时疏忽大意,竟忘了要提前为夫人熬煮汤药,还是哪个不省心的小丫头,错把夫人的汤药当作了厨馀,顺手便给处理掉了。”芝兰的语气中有几分无奈与埋怨。

那夜,她从魏王氏寝居旁边的耳房中离开。

出门时,她还不由自主地远远瞥了一眼魏凡的小楼。

只见那小楼上灯火通明,犹如一座风浪中的灯塔,灯塔中有两道颀长的黑影,似灯芯般,在风浪中翻腾挪动。

借着八角小楼所散发的光,芝兰手擎一盏摇曳不定的烛台,穿过那条曲折的游廊,一路向南,行至前院北侧的小厨房。

“那晚,亥时末刻,奴如往常一般前往厨房,欲取夫人的汤药,却惊奇地发现,本应该在灶台上的药碗与药锅竟不翼而飞、遍寻不得,就连厨娘平日里存放药材的罐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芝兰面露疑色。

那时,她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过小厨房的每一处角落。

然而,除了那火势熊熊、木柴烧得噼啪爆响的灶台,与灶台上那孤零零的甑具外,其余地方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整洁到近乎诡异。

“眼瞅着子时眨眼便要到了,即将错过夫人服药的时辰,奴再也不能耽搁片刻!”芝兰的眉眼间显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奴不得不转而唤醒厨娘,让她与奴一同前往库房,尽快寻得所需的物件,为夫人熬制那救急的药汤。”

雨夜沉寂。

雨水汇集于屋檐,凝聚成豆大的水滴,似密集的箭镞般,噼里啪啦地射落在铺得整整齐齐的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好似池塘中绽放的白莲。

芝兰心急如焚,她全然不顾斜入屋檐的雨水,一手紧紧提住被雨水侵袭的裙摆,在游廊上疾奔,随后急急敲响了小厨房旁的一间房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四五个睡眼惺忪的丫头,从温暖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探起身来,望向门外浑身湿漉漉的芝兰,眼中满是好奇与诧异。

芝兰二话不说,她伸手拽起神志未清的厨娘,胡乱地从一旁拿起一两件外衣,往厨娘身上一套,又顺手抄起厨娘屋内那盏未点燃的油灯,脚步匆匆,径直朝内院南侧最东面的库房赶去。

“那时,奴只觉事态紧急,三白汤的熬制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万般无奈之下,奴只得跟厨娘分开。”芝兰的眉心紧锁,似有一丝懊悔。

库房外,那一点昏黄的烛光在夜风中晃动,顽强地点亮了围绕着芝兰的黑暗,映照出厨娘那张茫然无措的脸庞。

“为了力求省时,奴让厨娘去南侧最靠东的库房找寻药材,而奴则去另一间库房,取一口崭新的药锅。”

芝兰点燃手中油灯,将灯火跳跃的烛台递给厨娘,向厨娘简短交代了眼前的紧迫情况。

厨娘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清醒了一些,找回了一丝神智。

彼时,芝兰那张稚嫩的脸上已爬满了焦急之色,她心中警铃大响,暗叫不妙:“糟了糟了,今夜怕是难逃一顿责罚。”

但事已至此,未免事态升级,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转身,朝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库房快步行去。

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声,混杂着芝兰在幽暗的库房中不断搬动各种瓷器陶罐所发出的撞击声,不断地在屋内回荡。

也不知是芝兰穿得太过单薄,还是这雨夜的风太过寒凉,芝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子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屋外的风突然变得狂野起来,它疯狂地拉扯树枝,发出阵阵呼啸之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卷入这场风暴之中。

树影在烛光的映照下,扭曲成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它们挥舞着长长的利爪,似乎正朝那蹲在地上、紧抱着一只陶罐的芝兰扑来。

芝兰紧紧扣住陶罐的边沿,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揉了揉一直跳个不停的右眼皮。

“就在奴费尽周折,终于找到那口多年未用的药锅时,突然,奴听见厨娘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

厨娘“啊——”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让芝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吓得她手中的药锅险些跌落在地。

“奴慌忙将药锅往旁一放,一边焦急地呼喊厨娘,一边慌慌张张地向她所在的库房奔去,待奴赶到时,那库房已燃烧起滚烫的大火。”

惊慌失措的芝兰在抵达厨娘所在的库房时,竟被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得怔愣在游廊上。

那火光越来越亮,倒映在芝兰的瞳孔中,越烧越旺。

直到芝兰想起厨娘一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她赶紧强行镇定下来。

“当时,”芝兰那颤抖的声音带有一丝后怕,“我见厨娘已经失去了神智,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外面的雷雨声又大,风吹得紧闭的窗户发出哐哐的声响,可四周依旧黑黢黢的一片,半天不见一个活人的影子。”

芝兰为了先救厨娘,毅然冲进了库房,她用手臂紧紧地挡住那刺眼的火光,即便那炽热的火焰烤在她那娇嫩的皮肤上,烫得她生疼,但她还是忍着燎人的热度,将昏死在地上的厨娘拼命地拖拽出库房。

“仅凭奴一人,奴只能趁火势还未完全失控,将厨娘拖出火海,搬至游廊上,再往西侧尽头的下房奔去。”

着火的库房位于内院南侧游廊的最东面,属于内院的东南角,而侍从们的下房则位于最西面,属于内院的西南角,两者相隔约十五丈之遥。

芝兰一路狂奔,脚下的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如同镜面般湿滑,她踉踉跄跄,几近摔倒,却不敢停歇。

“那夜,”芝兰在回忆时,心头倏尔涌上一种委屈的滋味,她眼含热泪,哽咽道:“奴边跑边喊,一路跑至院中侍从的房门前,用力地在门上拍打了好几下,才算是将下房中的侍从们完全叫醒。”

风,肆意地吹动着雨丝,它们无情地洒落在芝兰那张冻得惨白的脸颊上,与无助的泪水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门猛然从内拉开,露出含光那张睡意朦胧的脸。

芝兰望着他,结结巴巴,几乎是哭喊着说出:“走……走水了!快去救火!”。

芝兰的声音略带沙哑,显得有些狼狈,但当她看到含光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心中涌起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含光一听,脸色骤变,原本的睡意瞬间被凝重所取代。

他迅速拍醒所有侍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每一个人。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仿佛被不同的绳索牵引,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有的忙着点灯照亮;有的忙着穿衣套鞋;还有的已经率先起身,往屋外瞧去。

“侍从们见库房起了火,都急急忙忙地去救火,而奴则将厨娘扶至更远的地方,以免妨碍了众人。”

不知何时起,雨势虽有了渐小的趋势,但院子里已然火光冲天,那灼灼烈火,映红了每一张焦急而紧张的脸。

侍从们那粗犷的吵嚷声惊醒了沉睡在各屋的人们。

他(她)们纷纷披衣而起,或亲身救火,或指手画脚。

顷刻间,院子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有人匆匆跑至井边打水,水桶在众人手中上下传递,水花四溅;有人则忙于搬运湿泥,盛满湿泥的簸箕显得异常笨重;还有人担着被火灼伤的风险,在搬运库房中的贵重物品。

数不清的草鞋踏在积满雨水的青石地基上,冰凉的雨水又被踩得飞溅至众人的身上,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雨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幸亏火势被及时发现,”芝兰轻声说道,后怕中又带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众人当晚只忙活了半个时辰,就彻底熄灭了那场大火。”

芝兰的目光紧紧盯住她的脚尖。

她十分配合柳悬,将自己当时的经历,一丝不苟、事无巨细地描述出来。

柳悬一边听着,一边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库房中悠闲转悠。

他认真审视着这间屋子,目光掠过之处,都在他的心里刻下了一道规整的印记。

屋子十分宽敞,是一个长约一丈八尺、宽约一丈六尺,四壁严实,由石砖垒砌的房屋,房屋无窗可透,倒是极易诱发火情。

柳悬检查完库房,发现除了那被烧黑的一角略显惹眼外,似乎也瞧不出别的异样。

阳光从敞开的房门处斜斜地射入密闭的空间,如金色的绸缎般,铺洒在屋子中央的粮食布袋上。

“那日,你们是何时瞧见蒋公子离开魏公子的房间?”柳悬的目光在房间中游走,最终定格在正中央的粮食布袋上,他从布袋上拾起一小段细小的麻线,如古钟般悠扬的声音在库房中响起,面向一步也不敢轻举妄动的芝兰,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询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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