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亭总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一起吃饭倒是不陌生。
饭后,宁寂没急着离席,问她:“下午怎么回来了?”
谢亭一直等着呢,闻声不假思索答:“去看看林可,她不在就回来了。”
刘可霁是宁寂那边的人,指不定宁寂就知道她问了刘可霁的事,与其隐瞒,不如如实道来。
说完,她有些紧张。
这句话说得流畅,是因为她已经打过腹稿。
可也正是因为打过腹稿,想过宁寂可能会问的问题,她才紧张。
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要去看林可”这个问题。
安静铺展开来,像是夜色中映着三两银辉的湖面,静谧、深邃。
“以后还去学校吗?”
谢亭松了口气,答:“不想去了。”
“嗯。”宁寂应了声,看起来不会追问原因。
这才是正常的。
谢亭想着,准备上楼,但宁寂又坐着不动,她犹豫了不足一秒,准备开口。
宁寂恰截断她的话,先一步说:“那只待在家里吗?”
“啊?”谢亭没想到,愣了两秒,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颇有些茫然地反问:“不然呢?”
宁寂与她隔着一张桌子,面对她答:“也不至于一直待在房间里。”
你要的就是我一直待在这儿吧,不给你惹事,也不给我惹事,当一个省心又听话的小宠物。谢亭心想。
自然,不会讲出来。
她的确不想出门,但她是不能出门。
二者性质不一样,她也不想说什么“自己不想出门啊待着就挺好的巴拉巴拉”,干脆没答。
宁寂见她不吭声,音调上扬“嗯”了声,以作催促。
谢亭思考两秒,对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
笑得莫名其妙又没头没尾,像是套了一层薄膜,膜上明晃晃写着虚情假意,还有几分不明显的嘲讽。
自然不敢是对宁寂。
宁寂眨眼,顿了片刻,盯着她说:“一直自己窝着不好,那本书你看了吗?”
这表达太过直白,虽然没说半个字,但其中的关心连同在意,一起便扑面而来。
她根本没有掩饰。
谢亭错愕,宕机了片刻,大脑才开始缓慢运转,想起来“那本书”又是何方神圣。
宁寂出门前让刘助理给她捎带了一本关于心理健康的书。
迎面而来的关心更加明显,甚至有些招摇了。
谢亭怎么也想不到宁寂会这样。
关心也就算了,还可以权当作随口一提。
为什么又提那本书?
当时拿到,她心里就觉得不太舒服。
像是有人在圈外用放大镜窥探自己,还让自己发现了镜片折射出的光线。
而现在,圈外的人摆明了不躲不藏,光明正大踩上了分隔线,竟然是试图往圈里来。
可是,为什么?
谢亭良久才找回语言功能,她觉得自己不该和人谈论这话题,该是反感的,可实际上,她只是说:“看了点儿。”
甚至,她知道自己这么回答不是因为害怕宁寂,单纯只是:想。
宁寂像是不察她的诸多心思,自顾自道:“看完。适当出去走走,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
谢亭自方才起就筋骨僵硬,闷声答:“嗯。”
宁寂留了一句“我上楼了”,而后起身离开。
她走开三米有余,谢亭紧绷的肌肉才缓慢放松下来。
“对了。”宁寂忽然回头。
她又定在原地,嗓子也有些紧绷,问:“怎么了?”
宁寂没答,而是先就她略干涩的嗓音进行了调侃,嘴角有些许笑,不疏离,有些亲昵的意味,像是亲近的人开玩笑。
“紧张什么。”
谢亭轻咳,狡辩:“哪儿紧张了。”
宁寂稍稍挑起眉梢,没跟她争,转而答之前的问题:“你既然跟她不一样,那也没必要照着她的方式来。”
她语气如常,只是没了对外时的莫测,往常对“谢亭”的冷淡。
“来都来了,别束着自己。”
谢亭没由来感受到了她的温柔,破天荒的强烈,像是身处春日里锦簇花团之内,数不尽缠不清的馨香将自己包裹。
或许十八岁的身体还是有影响的。
她又想将这情绪一股脑推给激素。
成年人了,谁还会被花言巧语骗到。
她想着。
可如果当真不动容,为什么又会陷入对所谓激素的质疑?
宁寂没有占据这馨香又难挨的时刻,安静离开了,留她一人独处于这不好为外人看到的时间里。
这是成年人的理智、温柔,以及体贴。
良久,谢亭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跑到门口,对着门外渐欲登场的夜色发呆。
这有什么,她不断劝说自己。
这没什么,你自己也知道就是矫情。
所谓的隔阂感,所谓的异地人,所谓的融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