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睡不着，两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各自都不发出什么声响。

周期许睡觉喜欢乱动，各种姿势都会在睡前做一遍，但现在，他抻抻胳膊，就会碰到漆时祺的手肘，腿稍微张开一点，就会扫到人家。

漆时祺睡觉毫无声响，让你很容易忘了他还睡在旁边。

第n次碰到人家，周期许都烦了自己的多动症了，就又往外挪了一点。

“你睡不着吗？”漆时祺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就像贴着耳朵讲的。

周期许侧着的身又翻回来：“可能好久没出去玩了，有点兴奋。”

漆时祺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了。我也睡不着，大概是认床。我心里也挺期待的，可能是第一次和你出去玩吧，不过我总觉得这一趟出去会发生什么好事。”

“嘿？我也是。”

漆时祺笑了：“要不我们去开福寺祈愿，可能会灵。”

周期许：“哈哈…你竟然信这种。我反正是不信的，信神信佛都不如信自己。”

“我也不信，但我爷爷和我哥哥都信，他们每年都会去拜佛祈福，还会把我们都喊上。我们不去，我爷爷就会发脾气，你不要看他对你那么温和，他板起脸来，是很有压迫感的。”

周期许显然不信：“不会吧……”

“真的，你如果看到我爸爸在他面前的样子，就会懂了。”

“好吧。”两人谈着谈着把睡觉的兴致都谈没了，在后来聊到了各自姓名的由来上。

周期许在此之前真的挺想说他的名字怎么被取的这么拗口。

漆时祺：“我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喜欢通过书信往来，他们每回信的最后都会写上祝福语‘顺颂时祺’，我妈妈在某次看我爸爸的全部回信时，一眼就看中‘时祺’这两个字。”

“那时候他们已经是确定要结婚的时候了，于是便指定了‘漆时祺’这个名字，她说祺是吉祥之意，时祺的意思是祝你时时吉祥。”

“本来这个名字应该是我哥的，但听我爷爷说，我妈妈当时不肯，她说这个名字用在我刚刚出生的哥哥身上没有感觉，所以就给他取名‘漆颂’，颂是赞扬的意思。”

周期许：“哇，你父母都很有文化。”

漆时祺：“我觉得你的名字也很好，有涵义。”

“嗯，见名知意，我是我爸妈的期许，汇聚所有期望于一身。后来我弟弟出生，他也给他指名‘周望’。”漆时祺刚想说话，周期许不怎么开心地说：“我们的名字都是一种枷锁。”

“我和我弟弟在我爸爸的强烈希望下长大，因为他曾经学习好，学习生涯却不顺利，所以他一直紧盯着我们的功课。可是我们无论考多少分他都不会满意，他还要来自以为是地给我们讲题，我们不会，他就会急，急了就找条子抽我们，发泄他自己的情绪。”

漆时祺偏头看他，抚上他了肩：“你现在上到大学了，解脱了吧——”

“很早就解脱了，他在我上初中因意外去世了，他走了是沉重的负担放下了，却让另一种负担上来了。”周期许面对他，不由自主就将心底事说出来了，他心底里认为漆时祺是一个值得倾诉的人。

“我妈妈不关注我们的学习，她心里只想着我们想读、能读她就送，也不想让我们在学习上很费力。她知道我没考上后的那几天一直在微信上安慰我。我很想专升本上去，一点都不敢松懈。”

“你和你爷爷给了我很大的信心，让我觉得努力就一定有回报。可是到了晚上，白天的信心就减半了，高考失利带给了我阴影，让我时刻感觉我还会再失败一次。半夜焦虑得睡不着，就好像只有一直在奋斗，我才能安心。”

漆时祺这才懂了他的感受。

他本来就是一步一个脚印走的人，在路上突然被推了一把，他原本的脚步被搅乱了，镇静下来之后又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步子，他这下会时刻警觉周围，每个脚步也踩得更深更稳了。

但是，强加压力给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专升本的工具，这也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

漆时祺：“我在《被讨厌的勇气》里读到一句话，是哲人说的，‘假设人生是为了到达山顶的登山，那么人生的大半时光就都是在路上，真正的人生始于登上山顶的时候，那之前的路程都是临时的，我走过的临时的人生。’”

“你也是把自己的人生看成了一条线。哲人说，‘线一样的人生也是点的连续，是‘现在’这一刹那的连续’。我们只能活在此时此刻，不要回想过去，也不要遥望未来，聚焦此时此刻，做好现在能做的事情，每天进步一点点，即是在做‘现实性运动’。”

周期许沉默了，他想要到达目的地，过的一直都是‘潜在性人生’。这几段话在他心里激起了点浪花，可他没能彻底消化完这几段话，快速改变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说：“这本书好有深度的感觉，几句话好像一针见血了我的人生，我回头要去图书馆看一遍。”

“不用啊，书就在我桌上，明天拿给你，对你肯定很有帮助。”

“嗯！”

周期许忽然想到柏佳思的小名，便挺有趣味的问他：“你有没有小名呀？”

“没有，我家人都叫我时祺或小祺，亲戚叫我小漆。”他忽然问，“你小名应该就叫‘周周’吧？听你妈妈是这样叫你的。”

周期许忽然笑了：“你猜是哪个‘zhou’字。”

“姓氏周。”

“非也，是绿豆粥的粥。”

“啊？这个。”

“哈哈，想不到吧。我妈妈取的，我一开始也很迷为什么会给我取这个小名，她说因为我小时候喜欢吃绿豆粥。幸亏跟我的姓同音，谁都猜不出来，真的好幼稚，他们知道了肯定都会笑话我的。”

“不幼稚啊，粥粥这个小名想想就能感觉出你是在你妈妈的爱中长大的。你的小名通常都是谁叫啊？”

“就我妈妈。”

“你朋友不这样叫你吗？”

“我没跟他们说过，因为觉得太幼稚了。”

漆时祺：“不幼稚，我以后也想这么叫你了。这个小名很可爱，跟潇潇一样。”

“啊……可以。”周期许内心躁动了起来，他压住了这股毫无缘由的激动，在他们话题落下后，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