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秀每天七点半起来烧火下面条吃,周期许在早八生活中已经习惯了七点四十起,他起身时腰酸背痛,脑子也懵,像去山上拖了一顿竹子。
漆时祺被他坐床上穿鞋时的动作带起的细微牵扯声扰醒了,他闷哼一声,揉着眼睛偏头看他,周期许刚巧穿好,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电脑旁的梳子,站在窗前空旷处梳头。
浅橘色窗帘笨重,上半部分有许多蛛丝污垢,吊着窗帘的钢丝弯了个很大的弧度,导致这帘布拉到弧度靠右的位置就拉不动了。
清澈的阳光就透过那没遮住的半块窗子照在地上,周期许正好走在那块区域旁,身体半边轮廓被映亮,发丝上的灰尘随梳头的动作抖落在光中,后背的衣料一松一紧。
他转头去桌旁放梳子时的那个侧脸轮廓线很完美,漆时祺只是随意地看了眼他,眼神瞬间清澈起来,被这画似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
窗外鸟叫声不绝,屋内清静,闯进来的阳光似乎耀眼得格格不入,那抹浅黄却也正正好添了一丝鲜活。
周期许下楼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漆时祺把手伸出来放被子上,又偏头看向周期许刚刚梳头的地方,脑中回味一遍,还是觉得画面好美。
柏佳思向上走到了村子尽头,也就是山脚,柏油路的尽头处有两棵百年银杏古树,树左侧一户人家的屋子建的位置很高,一位奶奶正坐在水龙头下用大铝盆接自来水洗被子。
她在柏佳思从路口拐上来时就注意到了,热切地询问她:“诶!妹砸!你哪个屋里给?”
这里的方言其实就是带了口音的普通话,逼近塑料普通话。
柏佳思闻声看过去,没有听清,以为问她哪里的,她回道:“奶奶好。我是长沙来的。”
奶奶身边窝着一只毛色灰黑的小狗,从这个视角看,院子上头的风景极好,一半被古树树冠遮着,一半是蔚蓝的天空,她边应着奶奶的问询边往上走去,入到院子里摸狗聊笑。
被子已经用洗衣粉搓了一遍,她佝偻着背拧水,柏佳思去帮忙,两人一人抓着这边一人抓着那边,各自往相反的地方卷着,拧出来的水砸在地上,湿润了青苔。
奶奶笑呵呵的谢着她的帮忙,那种笑容很纯粹,村里人普遍声调上扬,却不会显出凶狠的气势,还让人心里暖哄哄的。
她能和这位奶奶聊到一块去,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话多,也不会遭人厌烦的人。
“你锅锅也来哩啊?那许伢子屋里蛮热闹咂。”奶奶忽然用手碰了碰她,悄咪咪地讲,“你啦真哒是朋友,莫是男女朋友啊?”
“就是朋友呀,朋友间去家里做客不是很正常吗?”
“你这是住到他屋哩欸,过夜哩嘞,村里要讲闲话出来滴,但你放心咯,我听到会帮你讲的。反正你是跟你锅锅一起来给,莫么子大事,以后他要是谈女朋友哩,别个跟她讲些这点闲事,他港清楚就要得哩嘛。”
“……哦。”柏佳思这段话听的还是很有压力,摸不清听的和她讲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她临走前跟奶奶合照了张,给小狗拍照片的时候奶奶的小孙女也起来了,揉着眼睛从廊前过来找奶奶。
柏佳思的扮相在她眼里像干净出尘的仙女一样,她眼睛立马锁定这抹身影,眼神在这一刻也清醒了过来,特别欢喜地跑过去抓她裙子,被奶奶骂也不撒手,最后是被扯开的。
柏佳思也跟她合了张照,要走时小妹妹让她等等,随后匆匆忙忙地跑进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拿了个纸折的“魔法棒”出来给她。
所谓的“魔法棒”就是每个折痕格子里用水彩笔涂上了颜色的纸爱心,底部插了根作业纸卷成的细棒,爱心的颜色涂的对称,十分可爱,柏佳思蛮喜欢:“真的送我啦,那谢谢啦~”
她站在院旁小路边目送柏佳思下去,柏佳思到古树下感觉到了视线,转过身笑着朝她摇了摇手:“再见啦。”
小妹妹摇着手:“拜拜。”
她眼里发亮,奶奶拔开水管的木塞接水进桶里,揉搓着被角说:“那个姐姐嬲塞(漂亮)吧?”
“好乖贴(好看)。”
“你以后自己有钱哩,也阔以多买滴漂亮衣裳,好好打扮。”
“我现在也想穿裙子。”
“去穿,我记嘚给你买过一件嘚。”
“啊呀,那个不好看。”
“那明日赶常(赶集)哩给你买。”
小女孩开心得围着院子跑跳着,狗在她屁股后追,一个没注意自己给自己绊倒了,她奶奶慌里慌张地甩掉手上的水,骂骂咧咧地过来拉她。
柏佳思逛完村子又去了村口,顺着车路往前走了几百米,七点半回到周期许家,柴烟滚滚,她穿过大堂立在灶屋内门边,李婉秀架好锅子往门口看了眼,说:“你回来lia,我做面了。”
“我们在家早上也是吃面的,吃饭总觉得卡胃。”
“我啦也是欸,我早上恰饭一点都恰不下。”
灶屋放了一个缸子,缸上一个水龙头和一个饮水机,饮水机旁开了一面窗子,特意擦过,窗明几净,窗外古树与路下的竹林把玻璃映射出了一种清亮的绿色。
灶台左侧有一个水泥垒锅灶,上边被堆放杂物,落灰很重,灶角有一个给生蛋的小窝,鸡会跳上柴堆去到里侧孵蛋。
李婉秀洗完锅子,火势渐小,她用火钳夹了一把沙树叶填进灶中,凑近灶口对着火星吹了两吹,火势立马就上来了。
柏佳思趴在窗口,屋内烟雾缭绕,雾气缓缓朝窗外、门外走,她拍完照片想去帮忙,李婉秀说:“面一哈子就下好哩,你去嗨吧。”
“好吧。”
天边云霞金黄,稍带着浅粉,周遭鸟语花香,风宁静宜人。
人需要偶尔地亲近大自然,让尘世中浮躁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她把手搭在窗台上,看远处山峰交接处开出来的一条车路。
时常有车鸣笛,车辆轧过马路的声音在空荡中被放大,传导过来,与此景相融,却并不突兀,只是会把外村人瞬间从这绿色天地中拉出来,明白这座仿若与世隔绝的小山庄并未脱离社会。
没一会周期许下来了,柏佳思偏头朝楼梯上看:“早呀,周周。”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