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离去,竹林重归寂静。
师无虞嘴唇紧闭,喉结陡然快速上下滚动,口中蔓延一股腥甜,不受抑制地呛出一口血。
万籁俱静中,一声清脆的裂响格外刺耳。师无虞从胸前取出玉珠,已然碎成两半。
他幽幽抬眼,死水般的黑眸望向苍穹尽头,云雾之下险象环生,隐有间不容发的迹象。
胸口处的镇痛散去,压制灵脉多年的阻碍消逝,突破多年修为禁锢的意外之喜并未让师无虞为之动容。
碎玉失了温度,横在掌心格外冰凉,男人眼中闪过一缕迷茫和慌乱,他喃喃道:“你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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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五姑娘走了!”
浸满朱墨的笔倏忽从手中脱落,砸在精致的礼册上,叶氏胸口一阵发闷。
赶至晚香堂时,床前已围满了丫头婆子,哀戚声充斥整个房间。
叶氏不敢走近,隔着人头终于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孩,长期患病已经变得形销骨立。
她一阵腿软,被王嬷嬷扶着,失神低喃:“疏钦……我的疏钦,怎得连你也要离阿娘而去?”
难道她天生就是留不住儿女的命?
沈府一切如旧,随着婚期临近人们愈发忙碌。
只有空荡的院子和管家送来的释奴文书在告诉令月,她再也见不到她的五姑娘了。
那个忧郁而终前,还在为周身下人做打算的傻姑娘。
令月哭肿了眼,不再追忆亡人,她要赶在出府前为姑娘整理好遗物。
忙碌间隙,她握住一个香囊,觉察到异样——香囊是久安宁生前随身佩戴的。
感受到硬物,令月将香囊解开,取出一枚做工精致的桃木符。
她伴着姑娘长大,日夜服侍照顾,可却从未知晓姑娘有这物件。
泛旧的痕迹昭示着木符已有些年头,其上朱砂浸刻的字竟未遭损磨,如铁画银钩:
祝久安宁,生世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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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宁坐在廊前发呆,垂在半空的小腿一晃一晃,身旁丫头们放置的点心仍是原封不动的样子。
院里扫洒的丫头们私语讨论五姑娘近来是怎么了,向来爱吃的甜点也逗不起她了。
女孩生得粉雕玉琢,正是惹人怜爱的年纪。
身着鹅黄色袄裙坐于阳光下,亮眼的衣裙连带着好看的双丫髻都泛着光。
只是身形较寻常孩童瘦小,直让人希望她秀气的脸上能多添些肉。
久安宁这几日已逐渐接受了现实——她重生回了八岁。
沈家接回大房寄养于乡野的幼女沈疏钦的第二年。
沈疏钦是她的名字,但她不喜欢。
长至两岁沈府传信至乡野,她这才有了幼名,回府后其他几房孩子总会拿此取笑她。
前世长大知事后,机缘巧合下她有个称心如意的名,旁人浑不知晓。
她唤自己久安宁。
阳光罩在身上,泛起的暖意让久安宁恍如隔世,前世记忆又涌入她脑海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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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大乱,杯光剑影。
天下共主尚不能保全,世族更是如将倾楼厦,沈家大费周章寻求宗门荫庇的行径早早成为世族间共识。
好在天剑宗少主情投沈知意已久,为沈家寻求婚事减少不少难度。
临门一脚之际,沈家不容任何差错。待外人知晓沈家五姑娘去世的消息,已是三月余后
久安宁待字闺中,又久病缠身,沈家自然不愿坏了祖坟的风水。
她葬在乡野偏寂地,土堆上还被道士贴了几道黄符。
亡魂未得妥善安置,存续世间游荡十年之久,得以见到了耳闻轶事中存在的江湖。
长阶之上横尸遍布,乌泱泱一片的人们跪服于地,努力抑制的呜咽与哀嚎不绝
鲜红的血液汇成几股流至久安宁脚下,空气中浓郁的血腥直冲天灵盖,妇孺皆捂住口鼻。
久安宁本随之效仿,意识到自己只是缕残魂,她又放下了手。
“师无虞!你改修道法,如今大肆杀戒,迟早应天谴反噬身亡!”
长阶中央,一个男人跪倒在地,右手撑着卷刃的剑,说话时血水从他口中不住地流出
久安宁认得这人,天剑宗的少宗主,沈知意的郎君。
顺着男人的目光向上望去,长阶尽头站立一人,绸缎玄袍翻飞,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长身玉立,仪态得体,温雅的模样很难将他与这场血灾联系起来。
师无虞自逆光中从长阶走下,反手后握的长枪托在台阶上磨出声响。
“天谴?我岂如尔等宵小害怕这个?”
师无虞走至男人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身前之人,又冷冷扫视阶底害怕匍匐的众人。
“十年,天剑宗不仅毫无长进,还撺掇凡尘世家,其罪当诛的是你们。”
话音落,一枪穿喉。
久安宁原地打了个冷颤,扑捉到谈话间的关键信息:天剑宗和世家。
她飘至阶下,这才分辨出俯首跪地的是沈家众人及天剑宗弟子。
心惊间回首,久安宁直直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眸。
师无虞不知何时走至她身后,手中高举的长枪向她身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