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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昔乘明月坠零落。天下浮萍,乱世难多情。旧故悲音风瑟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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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

沈从云瞥到巡逻的卫兵在附近走过,轻声提醒正在狼吞虎咽的顾南城。

“呜!”

顾南城从寻阳一路逃过来,显然没吃过几顿饱饭,更不要说在空间站光明正大的吃一顿好的。

“别急,只要撞不上钦差,咱就走得出去。”沈从云有恃无恐,哪怕卫兵就在眼前,却还是那个嚣张的坐姿。

“你要真有这么大本事,还用得着我救你?”顾南城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都有些含糊。

“说的什么话,我那是阴沟里翻船,赵乾又不是刚离开南元,要是那么好抓好杀,我还能等得到你?”沈从云咧着嘴笑了笑,光秃秃的脑袋摇了摇,“你小子能见到我,算咱俩命都好,你家里给你打开了一道缝,恰好,我有这缝外面的路子。”

“交个底吧,咱都跑回南元了,后面要怎么走。”顾南城喝了口汤,把嘴里的干食都送了下去,久违的饱腹感唤醒了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感。

“当然是光明正大的走,我们是南元星系主星陆战署涉密参谋,这南元星系就没有咱们去不了的地方。”沈从云从怀里拿出一个证件,嚣张地拍在桌上,“饱了就走吧,顾公子还有付钱的癖好吗?”

“赵印,沈从云,到底哪个是你真名?”顾南城想起在运囚船上他看到的那个名字。

“赵印?你看到那个名了啊,怪不得当时就知道我跟赵乾有关系呢。”沈从云挠挠头,表情有点不好看,像是在懊恼自己忘了这一茬,“我假身份有点多,为了方便在赵家活动,赵大哥就给我编了这么个户籍身份,却又偏偏是这个名,差点没害死我。”

“也算是救了你一命。”顾南城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出了南元怎么办,这身份在南元确实方便,可出去了就是另一码事。”

“第一工程舰队还有连城的两个舰队都到了迁梦,可第四卫戍还在对运涌虎视眈眈,趁乱去渡枢二搭便车是赶不上了,但是你猜怎么着,我打听到最近运涌可不太平,缉捕营也不知怎得从渡枢三调走了,现在整个南方军区的治安巡捕又各自为战了。”

说着沈从云带着顾南城已经走到了没人的地方。

“我们正好浑水摸鱼,就绕这个大圆,溜着边走,放心,我有线。”

宋清山清清嗓子,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水。

“这顾家也不是没防着,只可惜原本都是和柳正祭柳正恭两兄弟打擂台,战事一起,本就是金蝉脱壳的顾家,哪还有那么大底蕴和方千秋斗,只能扒着最后一点技术家底,维持些体面和地位。”

“可这后来,这事还是我底下的人办的。”宋清山端起茶杯嘬了一口,故意卖了个关子,“这顾家怎么说也是个大世家,一部分人活着,另一部分就是筹码。方千秋也只能留一个听话的顾家,那,顾家嫡系就变成了很贵重的筹码。”

“我刚开始还以为方千秋会继续平衡朝野,让顾家与南方柳家相互牵制,可现下,南方局势完全就是铁板一块。”钟南皱着眉,轻轻摇头。

“哪里算的上铁板一块。”陈婉笑了笑,将几个筹子放在桌上,“军权在柳正祭手上,军工在顾家手里。教廷名存实亡,相对应的民生自然无人问津,竟是缉捕营在用刀兵统御百姓。”

“若说方千秋信任柳正祭,不若说是他没了选择,柳正祭是怕日后清算,仍以臣子自居,他若是个愚笨的,现在与方千秋平起平坐又有何不能?”陈婉拿起最后一块筹子扔到宋清山身前,“他现在唯一信任的,恐怕只有你宋大督办了吧。”

“我倒不觉得他是真的信任我,如你所言,兵在柳正祭手里,军工是他亲自操纵着顾家,威慑约束四方官吏是钟大哥的缉捕营在做,钱是在我手里,我头上不还有我爹呢吗,他老人家虽然已经不管事了,但是,只需要方千秋一句话我爹就能取代我。”

宋清山皱了皱眉,认真地摇了摇头。

“柳正祭带着兵,却不能擅进武灵,缉捕营约束四方官吏,却远离朝局,顾家这个提线木偶又被他彻底摘了头脑,那现下,在政治上拥有最大限度自由的那个人,也就只有你了。”陈婉平静地看着宋清山,等着他慢慢思索。

“你是想要我先斩后奏……”宋清山左思右想,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没错。我们要敲定通贯作为陪都,让方千秋收敛北上锋芒,且还要在南方军区扎下根,甚至做到互通有无,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陈婉看着宋清山的眼睛,她看到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既然主管经济,又是此地钦差,缉捕营有罪状在我手中,为立功而戴罪听命,为我所用自然也无可厚非,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是皇后娘娘愿意,在此地修建一座大大的行宫,既能解决通贯星系此刻饿殍遍地的惨状,也可以作为陪都基石。”

“就是如此,如若方千秋来问,就推说是我战后惊惧,已经坐不得船。”筝迁锦站在殿门前,风带起她的袖袍,飘扬起,将院中成片的牡丹色尽数压下。

陈婉仍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院中,也看着她。

宋清山与钟南没有回头,也没有告别。

“净庭,你还留在这吗?”

“妾还需去扫清方贼藏在通贯的眼线。”

“殷都一别,枢梁之变,你也不似从前了。”筝迁锦转过身,有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姐姐……”陈婉摇摇头,轻笑着,“有些事是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净庭最懂得这个道理。”

殿外的阳光洒在筝迁锦的身上,那不可褫夺的神性,深深印在陈婉的灵魂深处,那是她永远永远不可言说的信仰。

人类缔造的闪烁光辉,正在太空深处发出讯号。

“新报告,重攻舰队某部已经越过连阙,实控第五连舍空间站群。”

“快速反应舰队舷号407突击护卫舰于渡仓空间站群报告,第一工程舰队全部,已经完全撤出渡仓空间站群,渡仓空间站群引力结构已经受到不可逆破坏,跃迁隧道引力锚点已经不稳定……至此,信号完全丢失。”

司烟的办公室已经被搬空,他接过最后两份来自渡枢二号空间站群的纸质记录文件,迈步离开。

“延卿,联系一下快速反应舰队。”

“舰桥指挥中心收到。”秦中锦守在舰桥,准许通行的通讯灯语闪烁着,北方预备的几个分舰队已经离港,“建立向快速反应舰队通讯。”

“是!”

柳挽溪拿出那个盒子,这些日子里她细细清理了,已经能依稀辨别出它过去的模样,用来做这盒子的材料在她的见识里也是极珍稀的。

她本想将这盒子就这样交给司烟,不论属不属于他,这都来自他的故乡。

可,她却迟迟交不出去。

安全扫描已经证明了这个盒子的安全性,或许是在这盒子上系挂的过去,又或许是害怕这个盒子与司烟毫无联系。

咔嗒。

鬼使神差地她将盒子打开。

里面只有一块玉制的无事牌,被红绳系着,从样式和大小来看,完全是为了一个孩子准备的。

在灯光下,柳挽溪在红绸做的底衬上看到些异样,那好像是几处血斑。

“化验室,这里是舰长休息室,我这里有一份很重要的血液样本。”

“收到,外勤化验组将在五分钟后到达。”

柳挽溪在抽屉里拿出硅胶手套,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块红绸,放进密封袋。

而在红绸之下,原本是些支撑物包装的部分,被替换成了其他东西。

柳挽溪看着那东西有些熟悉,是一张纸,包裹着一些有些沉重的物件。

“西突出部战区逢春守备集团第142集团军四二八地面守备合成旅三团二营第一侦查连火力加强排班级单位指战员……”

“西突出部战区逢春守备集团第142集团军四二八地面守备合成旅三团二营第一侦查连火力加强排合成组级单位指战员……”

“西突出部战区逢春守备集团第142集团军四二八地面守备合成旅三团二营第一侦查连火力加强排战士……”

一共六块铭牌,在这干燥的盒子里一如十余年前,在灯下闪着光。

在这铭牌中央,一块崭新的党徽闪着金光。

通历七十二年一月制。

就在逢春陷落的一个月前。

“首长,化验小组到达。”通讯器里传出的声音将柳挽溪的震惊打断。

“收到。”舱门打开,技术员敬礼进门。

“首长,化验小组。”

“不要损坏样本。”柳挽溪将装着那块红绸子的密封袋递了过去。

“明白。”

柳挽溪没再管他们,只是铺平那份带着这盒子主人信息的入党通知书,用密封袋将铭牌、党徽还有文件一一装好。

“舰桥,舰长休息室,旗舰的跃迁排队还有多久。”

“首长,我们的跃迁计划在一小时三十分钟之后,补给还在上舱,全舰会在一小时后封锁。”

“准备穿梭舰,向卫戍集团报备,我要去一趟。”

“舰桥收到。”

人造光源的璀璨日光穿过永不停歇的轨道建筑,落在穿梭舰上。

接驳系统的阴影落下,日光被理性的冷灯管取代。

柳挽溪将盒子护在怀中,向舰桥走去。

“止墨!”司烟站在远处,那里离中央甬道还有些距离,“舰桥还远,我正好准备去快反舰队,就过来迎你了。”

“司烟!”柳挽溪走快了些,将卫兵都甩在身后。

“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好要走了吗?”司烟笑着,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许久前,我去过逢春了,还拿到了些应该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柳挽溪要将那些密封袋递过去,可总觉得不妥,“是些很重要的东西,得有个地方放下。”

“离这最近的就是引导站办公室,跟我来。”

司烟不知道她带来的是什么,可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这是六份从战甲上拆下的铭牌。”

“这是七十一年一月所制的党徽。”

“这是这件党徽的主人于七十一年二月拿到的入党通知。”

“还有这个,”柳挽溪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介绍,“是一份礼物。”

“最后这一份,是装着这些的盒子还有垫在里面却沾了血的红绸子。”柳挽溪最后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最后,“这是对血液样本的化验单,DNA信息已经严重降解了,没办法拿到过去的基因库对比。”

“我们只能通过部分信息推测,这是一名女性,身高应该比一般的成年女性还要高些,黑瞳色,事发时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柳挽溪看着他四下转动的瞳孔,看着他时不时快速眨动的眼睛,“你印象里,有这样一个人吗?”

“可能你姐姐已经找到大部队了,正在向这边来找你,我们也要向北去找他们……”

“你跟我们一起去找好不好。”

阳光在冰冷冷的战甲之后穿进来,在血污之中,将一切撕碎。

“她的血怎么会和这些出现在一起。”

司烟打开第一个密封袋,一个又一个铭牌,六个人,比站台上留下的人少一个,少一个没有铭牌的人。

“我是在逢春找到这个的。”

“都在那个盒子里吗?”司烟指向那个被不透光的密封袋包裹着的盒装物。

“都在那里,被人刻意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她怎么会还在逢春,她不是逃走了吗?”

柳挽溪看向那枚党徽,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猜到,司烟记忆里的过去,一定在这一刻,补全了什么。

“是我太小,什么都做不到。”司烟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摊开,“你看到她了吗?哪怕只有一瞬间。”

“没有。”柳挽溪摇摇头,“我发给你一份扫描图,我离开的时候在轨道扫描的。”

司烟将视神经传递来的画面放大,和他记忆中模糊的场景对比。

“不对,不一样,这个弹坑比过去更大,当时娱乐中心还是有完整的商业建筑存留的,怎么现在,这不可能是垮塌,行星轰炸的弹坑边缘只有这里扩大了,这里的地下是完备的地下撤离工事,更坚固才对。”

突然,司烟在属于班长的那块铭牌的四角,发现了一点点不一样的光亮。

那是一点点高温淬火的留下的蓝痕。

“铭牌用的材料可能比外甲材料还要好,这是……”

“引擎爆燃。”柳挽溪替他讲出了那让他解脱又让他痛苦的答案。

“不可能!班长是我亲自杀的,是他握着我的手,用刀刺进的他的下颚,他一定是死了的,他又怎么可能拔掉限制阀!”司烟退后几步,将铭牌举在灯下,他想要是看花了眼。

“不是你杀的,司烟,不是你杀的……”

“就是我杀的!那一刀下去,他很快就会窒息而死,只有几分钟,只会痛苦几分钟……”司烟已经有些呼吸不上来,他紧攥着那铭牌,手心流出血,就好似要让那痛苦再一次降临在他身上,让他去分担。

“司烟,他是侦查连的班长,这样的人哪怕是在我的军队里都是千万里挑一的好手,他若是想要自己晚些死,把刀刺得偏一些,流出来的血不至于堵住气管以至窒息,你怎么可能察觉,甚至伪北方集团的那些废物,更不可能察觉。”

“是了,他们也没发现,我的班长,亲自为自己,为自己的弟兄,为他没救下的人,都报了仇。”司烟的眼中燃起熊熊烈火,那是愤怒,是不甘熄灭的野火,却唯独从未有过独自跃动的仇恨。

“这个盒子,是伪北方集团突破轨道防御之时,一个姐姐送给我的,那血印,应就是她的了,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她只说是赠给我的。”司烟小心翼翼地将密封袋打开,拿出里面已经满是岁月痕迹的红盒子,“原本还有一层包装纸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我当时太胆小,竟把它落在藏身的地方了,兴许是姐姐找了回来,没找到我,只找到了这个盒子,便把它还有她能找到的东西,尽数都放在这里了,就当作我们共同的坟墓。”司烟流着泪,却还是笑了,“可是我还活着。她看到这个盒子的时候,也许很自责吧。”

柳挽溪的眼中闪过那野草从中一闪而过的狼影,她依稀猜到那位姐姐兴许是如何在逢春活下来的,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们还会见面的,只要还活着,哪怕这张通知单上的姓名被划去,哪怕仗还没打完,逢春是已经解放了的,不会有人再无缘无故的死去,我不怕,等仗打完,我也要回去看一看,那不是我的噩梦……”

“那是我命运的开始。”

“我们会一起走进明天。”

司烟将自己的未来拥入怀中,灯光开始变的黯淡,它透不过厚长的睫毛,只能任由这世界缩小。

“在不同的地方。”柳挽溪想起十几分钟后就必然的分隔,忍不住想要将情绪抽离。

“这是我们的使命,就算我们分开,也总会有一天再见,在战争中,哪怕我们官兵一体,我们仍是最难死去的那一个,我们不犯错就不会永远分离,就算是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在共同的事业里剥离,我们的灵魂终究再会相遇。”

“就像是我和我的班长,我的老师,我的爷爷,我们分隔,却终究会在共同的事业里再次相见,理想,就是我们灵魂的乌托邦。”

司烟将自己埋在属于她的香气里,那是他这一生唯一会寄托眷恋的气味。

“但是我们不一样。”

司烟的话让柳挽溪的心脏微微一滞。

“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们是同志,更是爱人,我们的灵魂在很久之前,早已不可分割。”

心脏跳动的声音攀上耳垂,空气变的炙热,胸腔在燃烧,呼吸变得粗糙。

灯火明亮。

将一切覆盖,淹没,独留下你我。

“首长!”

司烟目送那艘穿梭舰离开,通讯处的干事找了过来。

“快速反应舰队回复,407号突击护卫舰并未归队,快速反应舰队目前仍在港整备,但是可以承担接引搜救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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