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笑着笑着,就停不下来了。
声音太大,害怕吵到旁边玩手机的收银员,两人默契在嘴前做了个嘘的手势,便一起忍着笑仰头,透过干净的玻璃,颤抖着肩膀看向漫天繁星。
那是闫诺见过的,星星最多的夜晚。
但此时此刻,秋雨细如愁的京北,天上一片灰蒙蒙,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多年谈合作的经验,酒局早就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崇简此时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
反而是闫诺,她眼神迷惘,盯着那道背影思索什么。
崇简对此,语气不悦,小声提醒说:“别忘今晚来做什么的。”
闫诺这才回神,点头。
但她后背还是不由绷起来。
好在制片方和谭霍从另一边出来,他们解释说,承潮和崇简都是他们的老朋友,私底下却没见过,想趁这个机会见一见,搭搭桥,认识认识。
当然,蒋晴倩也在,就陪在谭霍身旁。
听到动静,承潮灭掉烟转身,修长的双腿迈着好看的步子朝他们靠近,嘴角扬起适中的弧度。
他笑起来是优雅的,得体的,让人觉得亲近,眉眼间却藏着利刃。
被他盯上的猎物,似乎明知道危险,却又克制不住靠近,对他掏心掏肺,最后在微笑中被吃干抹净。
像是让人慢性自杀。
闫诺和崇简站在原地,不知道他今天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谭霍率先以长者的身份,和蔼介绍了到场的制片人,还有他的助理,一轮握手,最后谭霍才他们介绍双方。
承潮默认着,他伸手,语气和谐又大方说:“崇大经纪,久仰大名。”
崇简盖在闫诺手背的手递过去,“承大经纪,久仰大名。”
承潮又不动声色松手,伸向闫诺,“闫小姐,百闻不如一见,比屏幕里还要漂亮。”
闫诺笑着回握,“久仰大名,承大经纪果然一表人才。”
三个人,表面风平浪静,笑得天衣无缝。
直到谭霍讲话吸引注意力,闫诺才眼睫微动。
手掌重合,高半度的体温,掌心还有厚厚的茧,磨着着她细腻的皮肤,像是一根根刺,扎在她身上。
-
寒暄过后,入座。
主坐是谭霍和制片人,两边是承潮和崇简,蒋晴倩和闫诺各在一边。
桌子很大,他们就占了四分之一。
菜慢慢上来,话题也慢慢打开。
碍于双方都在场,各自都没有表明身份说一定要演女一,而是说了有参与的意向之后,跟着谭霍把话题扯到了日常。
总不能让谭霍和制片方难做,这样就是真的出局了。
酒过三杯,场子热起来,闫诺绷着的后背渐渐松弛下来。
不经意间,她看了一眼承潮。
他正坐着,垂睫看向餐盘,衬衣解开两颗扣子,一只手放在靠背上,一只手抵在桌上,时不时轻掸烟灰,谈话的语气不急不缓,时不时认同点头。
承潮喝酒不上脸,在周围已经有了微醺红晕的情况下,他依旧得体。
尽管心知肚明今晚是有求于谭霍,但承潮并不低声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坐在主位的是他。
承潮很敏锐,闫诺的眼神才落在他身上几秒,他便掀起眼皮看过来,笑意深深。
像是上课开小差被抓了个正着。
闫诺身体一惊,快速挪走眼。
她很想咬嘴唇,但表情管理告诉她,只能微笑,于是,她就朝圆桌正中央,眼神没有聚焦地商业笑着。
几秒之后。
闫诺耳边传来承潮无可奈何的笑,很轻,然后是一句很低很磁性的:“我看见了。”
闫诺心弦颤了一下。
怎么会在酒桌上,明晃晃拆穿她?
她躲避了一会儿才转头,却看见承潮事不关己的侧脸,他身子微微偏向谭霍,有说有笑。
他们在聊极光,承潮说,他上次去,看见了。
是误会。
闫诺松了一口气,有些羞地端起酒杯抿一口。
她发现,自己太过在意承潮的状态了,总是怀疑他要做什么,至少会让她不痛快。
但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
承潮只是用一个陌生对手的身份,同他们坐在酒桌上,做好抢资源的工作罢了。
闫诺心底发笑,笑自己庸人自扰,把自己看得太重,毕竟时过境迁,各自身份都不一样了。
临近结尾,制片人聊到大学。
制片人属于典型的女强人,做事果断,专业性强,四十多岁,第一眼看上去,不是那么爱回忆的人。
说到自己的青葱岁月,眼底却有了淡淡的惆帐,似乎有什么忘不掉的遗憾。
突然,她话题一转,聊到了大学恋爱。
最先被问的,就是闫诺。
这个话题,闫诺其实已经被问过无数次,答案也自然有了模板,只是眼下另一个当事人在场,闫诺的回应迟疑了。
她余光留意承潮,他只是身体往她这边倾了些,像是初次见面的礼貌,要认真听她聊天,完全局外人的模样。
闫诺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自己在学校太忙,没有时间谈恋爱。
说完之后,她拿起酒杯,当做是道歉,这样会让制片人觉得,她很重视这个话题。
制片人也并没有觉得不妥,而是跟闫诺碰了杯,一齐饮下。
酒见底,闫诺却有一股帐然若失的感觉。
尽管她这些年说了无数次“工作太忙没有谈过恋爱”,而这一次是当着承潮的面说的,还是有些不同。
两个当事人都否认它的存在,好像它就真的被一句话抹掉了。
其实当初她和承潮恋爱的时候,没有几个人知道。
因为两个人工作都不稳定,闫诺又是大学期间,梦想着以后能飞黄腾达,索性就没有对外公布,跟没谈过也差不多。
只有几个眼尖的人发现,比如许惜。
崇简会知道,完全是承潮自己说的。
……
制片人转而跟蒋晴倩聊,蒋晴倩倒是说她谈过,聊了个不痛不痒的大概,说是没什么波澜,毕业就分手了,也没什么故事性。
她又一个个聊过去,都是些平淡的青春懵懂,最后都要说一句,祝愿对方生活顺利之类的客套话,虽然不知道真的假的。
面子工程嘛。
最后,到承潮了。
闫诺觉得,他默认她说没有,就证明他也打算否认,所以并不期待他的答案。
未曾想,承潮得体笑着,轻飘飘说:“我谈过,大四的时候。”
闫诺的笑容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