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
喟叹一声,精灵轻轻捧起了顾流,捧到自己脸侧。
他亲密地用脸颊蹭着顾流的脸颊,嘴角勾起甜蜜的微笑。
他黄金色的瞳孔微微扩散开来。
眼睛眯起,鼻子埋在发间。
着魔般地嗅闻着他身上浅淡的味道。
鼻尖乱拱,小妖精睡得很熟。
这一拱,他丝绸的衣衫更加凌乱,衣服被推上去,露出粉白细腻的关节。
精灵体型巨大,心上人近在嘴边。
他心中激荡,身体难以抑制地起了恐怖的反应。
精灵亲亲热热地单方面纠缠着,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他。
他那么乖,那么安静,一动也不动。
如果顾流醒着,他恐怕是要尖叫着跑开的吧……
只是现在,贺清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紫色的花朵枯萎蜷缩,水分流失得越来越快,最终连花瓣都化为了尘埃,一切都湮灭在了空气中。
受到影响的,也根本不是只有顾流一个。
精灵跪在床边,俯下高大的身躯,着魔地将肉与肉贴在一起。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吗你能永远看着我吗好想让你身上沾满了我的味道用我的头发用我的□□用我的血肉与骨屑……
着魔了的精灵缓缓伸出手指,由轻至重,一步步试探底线。
他用力抚触碾磨着鲜艳的画材,紫黑与粉白泾渭分明,怎么都上不了色。
精灵克制到颤抖,也兴奋到颤抖,他的脸上露出病态的微笑,那笑意却显得非常羞怯。
那只能,再用力一些,再快一些了。
那支画笔粗大,纸张却又过于小了。
受了魔鬼引诱的画师逐渐失去耐心。
他喘着粗气,眼白越来越红,爆满血丝,手法也越来越狂放暴躁。
肌肉抽搐又无力,全身痉挛发抖,就像是歇斯底里的麻风病人。
“我会在尘世中死去,也会在上帝……不,我会在你的面前得到新生吗?”
手法凌乱,毛刷擦过的地方留下一缕缕红痕与白痕,交错纵横,色彩分明到恐怖。
腥臭与清香,两股味道交织在一起,门窗紧闭,这股味道沉闷又令人窒息。
让人想到河岸边盛开的小花与臭水沟里生长出来的藻类苔藓。
浅淡的花香味与臭水沟的味道交杂勾织在一起,连气味也极具冲击,非常难闻,令人几欲作呕。
眼前重影交叠在一起,勾勒出了清晰的画面,精灵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鄙陋。
多日来的折磨与被折磨,让他眼球充血,红色几近紫色。
他跪倒在床边,崩溃地擦拭着洁白细腻的画板。
看见画板细微处已经染上独属于自己的红痕,餍足过后,精灵越愈发觉得空虚与虚无。
画板太小了,甚至比画笔还要矮上几寸,还要窄上几寸。
顾流紧闭双眼,茫然不觉。
贺清跪倒在地,仰头喘息,嘴里吐出茫茫的白气。
自己的身体是热的,灵魂却是冰冷的。
好想,想要拥抱他,紧紧抱着他,汲取温度。
他却那么小,只要自己一碰,一定会碎掉是。
这可怎么办呢?
贺清额头抵着床边,再度焦虑地抠着手心,掌心被抠破了,啪嗒啪嗒往下滴着血。
“真可怜。把他吃下去吧,他这么小。”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嬉笑着,蛊惑着,“不然的话,他怎么能与你融为一体呢?”
贺清头抵着床板,没有说话,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那道声音继续怂恿着。
“反正前面的事,你都按我说的做了。下药也好,‘那个’也罢……吃吧,吃下去吧。这样,他就能永远和你融为一体了,你就能永远保护他了。”
全身过电似的痉挛了一瞬,贺清慢慢直起了身。
蛊惑之下,精灵缓缓张开了嘴。
着魔一般,他的面部肌肉再度开始抽搐,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
双手将干净的顾流轻轻捧起,他是那么小,就像一块小甜点。
精灵的牙齿在小甜点上仔细地磨着。
小胳膊小腿,嫩生生的,像是最细最嫩的一截脆藕。
仿佛一咬下去,咔嚓,就断下来了。
顾流闭着眼睛,感觉有什么巨大的湿润的东西擦过了自己的脸颊,
连睫毛都要变得湿漉漉了。
闷哼一声,他下意识想要推开。
那东西又贴了过来,顾流顿时就有点暴躁,可是又挣脱不了。
小东西可怜兮兮的,只能在梦里跳脚——牛皮糖成精了吗?!
好甜好香好软,好喜欢……
贺清狂乱地舔舐着糖果。
我希望他是我的。
不,我希望他能够永远紧闭着双眼。
只要闭着眼睛,永远睡着。
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嗤,你这个懦夫。”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幽光之下,屋内又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那人形非常熟悉,熟悉到可怕,又陌生到可怖,贺清骇得后退几步。
不知哪来的微风轻轻掀起窗帘,屋内却只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并未多出一人来。
那人形俯下身,依照贺清的模样,依样贴在顾流的脸上、唇上。
“把宝贝吃下去,吞下去,咽下去,他就能永远沉睡在你腹中了。”
这话分明是说给贺清听的,他却对着顾流亲密道:
“我们会血连着血,肉连着肉,不管有几辈子都不会分开。”
人形的紫色眼眸痴痴盯着沉睡之人,脸上露出带着几分邪气的傻笑,“还有什么关系能比这更紧密的呢?”
“不……我永远不会伤害他的!”
贺清疾步上前,想要拉开那人。
用力一扯,天旋地转,却将自己扯在了地上!
坐在地上的人是自己!
贺清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
他感觉到了一丝震颤,那震颤的频率和心脏相仿。
咚咚!咚咚!咚咚!
头晕目眩,仿若地动!
他小口小口呼吸着空气,躯体无意识地前后晃动着,仿佛灵魂在尽力挣扎,试图摆脱魔鬼的呼唤。
贺清盯着遥远的一个紫色光点,他慢慢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精神紧绷,脑子里的弦眼见着就要断了。
贺清终于站起了身。
他抠着手心,血流如注,面色不变。
嘴里开始呓语起来。
“不,我不能死……”
顾流还需要我。
“不,不应该在这里……”
顾流还在睡觉,他睡得很香。
贺清推门而出,远远跑到一处荒凉之地。
地下的湖水早就不复当初的清澈,浑浊的泥沙混在水里,伴着多年来动物腐烂尸体的味道,并不好闻。
但这是他唯一能呼吸的地方了。
贺清头发散乱,他大口大口呼吸,神色疯狂,像一只在牢笼里挣扎,鲜血淋漓也不得挣脱的困兽。
青筋在他的额头上、脖子上、手背上爆绽开来,他目肿筋浮,脸上、身上,抹了不少红血,掌心血迹淅淅沥沥流入黄沙。
他哪儿还有精灵优雅从容的模样?
看上去根本不似人形!
着了魔的精灵提着剑,向八方黑暗处怒吼:“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要杀了你!”
脑海中的声音依旧是讥诮的、不屑的。
“哦?你要怎么杀我呢?”
“毕竟,我就是你啊。”
贺清提着剑,反手刺入自己的心脏!
精灵仰倒下去,倒栽着,沉入了浑浊的湖水之中。
湖面又平静了下来。
*
巨龙站在湖边,周围的一圈干草,如今却是湿的。
听到消息的时候,顾流一开始有点惊讶,可他还是如往常一样飞上去。
但是直到他看到那个人形,都还没有想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那好用的小脑袋瓜,如今却像是失灵了一般。
他很难成功理解巨龙口中那句简短的话——“顾流,你的朋友,贺清,死在了湖水里。”
飞到一半,顾流甚至笑出了身——湖边上那个东西……哪里找来的试衣模特啊?别说,还真有点像!
除了这是个玩笑之外的可能性,顾流全部都不能理解。
这个玩笑既拙劣,也并不好笑。
急匆匆到达了地方,顾流慢慢地向下飞。
这样,这个“东西”的全貌,自己就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这个世界,哥们的皮肤是深色的。
可这个东西却被泡得有点发肿发白,跟他原来的样子并不像。
嗯,连道具都是如此拙劣。
顾流皱着眉沉思,沉思自己该如何戳穿这两个家伙联手制作的恶作剧。
他并不相信。
然而越来越靠近,他心里的那股不安也随之放大。
越来越靠近的,不只有真相,还有……尸体。
拨开附着在尸身脸上的那条水草,确确实实显露出的是贺清的模样。
顾流出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恶作剧很成功。
行吧,你赢了。
顾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能呆呆地站在贺清的胸膛上。
边上,一把长剑将胸膛贯穿,血都流干了。
而自己的脚底湿漉漉,冰凉,感受不到一丝往常的温度。
巨龙就这么陪着顾流,陪着他从早上站到了傍晚。
“唉,”巨龙长叹一口气,他已经见过太多次这种场景了,“我们得把他的尸体搬回去,晚上有一些动物出没,它们会把他的尸体吃掉。”
巨龙的声音就像是钟棰,一下下敲击着撞钟。
将顾流撞入了不愿面对的现实之中!
一瞬间,顾流跪倒在尸身之上,流出了眼泪。
伤心的时候哭,也是很正常的,巨龙没有拉开他。
他哭得双眼都肿了,连鼻子底下也是热热的。
一摸,全是血。
鼻衄不停,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往外流。
顾流哭得太伤心,一下子呼吸不过来,连手脚都开始发麻抽搐,扭作一团。
巨龙赶紧道:“你快捂住自己的口鼻!”
自己的爪子太大了,帮不了顾流,巨龙急得团团转。
顾流如梦初醒,捂住自己的口鼻,强迫自己停止过快的呼吸。
心率慢慢恢复正常,他的大脑又开始转动。
“我有办法……我还有办法……”
顾流喃喃地从贺清的尸体上爬起来,让巨龙带上贺清,自己跌跌撞撞地往那个地方飞。
*
【第二个愿望,我希望他能够复活,能好好地活着。】
再来一次,顾流对着那颗巨大的心脏许愿。
这一次,巨大的心跳声并未能撼动顾流分毫,他面无表情地与龙心对视着。
“还有什么副作用吗?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你的副作用只能用在我身上了。”
巨龙站在一旁,并未阻止。
还有一次。
巨大的龙爪在墙壁上划过了一道痕迹,那块石壁上密密麻麻,满是整齐的划痕。
愿望许下之后,巨大龙心的每一次跳动,都会让它缩小一倍。
很快,那颗龙心就缩到了人心大小。
心脏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慢悠悠飘到了顾流眼前,然后融入了贺清的心脏之中。
重来一次,精灵睁开了双眼。
黄金的瞳孔中,倏然闪过一缕紫色的暗芒。
顾流迅速飞上前去,被贺清如往常一样接住了。
顾流高兴到哽咽,一时间难以说出话来。
他只能指了指贺清的心脏那处。
那块皮肤已经复原如初,只有衣料的破损,提醒着两人发生了怎样恐怖的事情。
贺清着魔似的盯着顾流,随后摇了摇头,笑着道:
“不用担心,这一点儿也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