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五分钟后,谈话声终于消失,宰树鸣轻手轻脚地开了他卧室的门。
两人面对面,视线撞个正着。
“……我吵醒你了?”宰树鸣问。
柏霖凝视着他,摇了摇头,兀自放下手机躺下。
“那我们聊聊吧。”宰树鸣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说。
柏霖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没什么兴趣,闷声问:“聊什么。”
“聊你想聊的,聊你想知道的。”宰树鸣把门关上,踱步而来,坐在了他的床边,语气沉重,“聊什么都行,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柏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狐疑有诈地盯了他一会儿,宰树鸣也盯着他。
他思考了,但最后还是轻笑一声,说:“……我没什么想问的。”
宰树鸣不动声色,“真的吗。”
柏霖以沉默回答他。
“是回避还是真的没什么想问的。”宰树鸣好似能看透他。
其实柏霖感觉他一直都能看透,只是今晚戳破了,所以不意外,仍旧保持着缄默。
宰树鸣自顾自说下去:“如果你不想知道我当年和付俞做了什么约定,也不想知道我这十一年来的经历,更不想知道昨晚你盯着的那块烟疤是哪来的。那……就晚安。我陪你睡觉,好好睡一觉,明早我给你做早饭,就当我没提过这事。”
卧室里死一般寂静了很久。
“你想不想说是你的事,我不会主动问。”柏霖闭上眼睛,“你看不出来吗,我要是真想问,早问了。不问是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你要是想说,会自己说。”
宰树鸣平静地和他对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嗯了声,“那我想说。”
柏霖翻过身,平躺,睁眼,“那你就说。”
终于有一次不是对抗□□谈了。
柏霖看着天花板,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或许是需要心理准备,又或者是在酝酿,在想该从哪里说起好,总之一分钟都快过去了,宰树鸣才开口:“……先说,约定吧。”
“付俞出轨,养母收到了很大的打击。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们那晚大吵一架后,我去追母亲……母亲哭着,跟我说了很多事。”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付俞出轨了,只是碍于面子,以及付俞并没有因为小三而怠慢她、怠慢我们、抛弃家庭,所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跟我说,她觉得这种事情挺常见的,所以她愿意装作不知道,忍耐。”
“但她没想到付俞和外面的小情人有一个孩子,他们藏得太好了。孩子是那天晚上小三找上门来时,她才知道的。她是Bate,本就很难怀上Alpha的孩子,又因为身体不好,孕育这件事就变得更加困难。她说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因为她很喜欢孩子……付俞做这件事,就是在打她的脸,他不仅亵渎了爱情,还侮辱了她。”
“那晚她很伤心,说她一定要离婚,哭着哭着,忽然抓住我的手,开始跟我说我们的事。她说她离婚多半拿不到我们的抚养权,但我们也很可能不能留在付家,小三的孩子是Alpha,我也是Alpha,外面的那个人手段了得,多半不会把我留在付家……然后又说起你,说你是Omega,说不准付俞和小三会看在你没有威胁的份上留下你。”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能先安慰她,待她情绪稳定之后,才聊起之后该怎么办的事。她分析了很多,最后还是建议让我想办法把你留下,自己走,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很有可能养不活你,我那会儿才十九。你成绩很好,千娇百宠长大,如果可以不吃被赶出家门的苦,就尽量不吃,不必像我一样,她说如果可以,你就好好的靠着付家给的扶持,未来应该会很好。我觉得她说得也很有道理,你没必要陪着我吃没必要的苦,我就回家了,我瞒着你,私下找到了付俞,问他准备怎么处置我。”
“付俞也没有拐弯抹角,向我坦白了。他说他会走流程弃养,然后要我永远不要再联系他。那会儿……老实说,他变脸很快,和我交谈的时候,挺冷血的,但又怕逼急了我做出什么事儿来,所以开了条件,他说他会给我十万,然后会安排妥当我的住处以及我的高考。”
“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你。我问他,那霖霖呢。”
柏霖心脏一沉。
“他果然说,‘付霖要留下’。”
柏霖深吸了口气。
“我不是很放心……哪怕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所以我还是问了,问了他,会不会好好的对待你。他说会,但神情在我看来,不是很有信服力。”
“我思考了很久,改变了主意,我怕那些未知的结果,所以让他多给我一点钱,我要带你走。他对我的答案很不满意,质问我可不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可我不信他,所以和他吵了一架。他还是坚持要留下你,并要我不能和你联系,因为你留下,就等于是付家的人。他说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把我弃养,是逼不得已,是情人的要求,他无法留住我,所以你,他一定要留下,他说他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他会心疼。”
“我留了心眼,权衡利弊后,我别无他法,要求他每个月给我你的消息,要我看到你生活过得很好。但这违背了他最开始的要求——要我不要再联系他。于是我们拉扯了很久,两个人都急头白脸,我说我不会联系你,也不会联系他,发誓不会打扰破坏他新组建的家庭,他才勉强妥协了,给了个方案,说只能由他通过他的渠道联系我,每个月给我你的消息,照片,或者视频,但我不能联系他。”
宰树鸣喉结滚动,说:“我答应了,并且配合他,安定你的情绪,直到走的前一天,我还在不安的询问他、反复确定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甚至留了录音,想着是个证据。那段时间,我每不安的核实一次,他都耐心地肯定一遍他的承诺,他承诺得信誓旦旦,好像如果他没做到对你好的诺言,就绝对会天打雷劈报应不爽。”
柏霖憋了很久的气终于呼出来。
眼角有些潮湿。
感觉像是缺氧了,所以眼睛都红了。
宰树鸣伸出食指,微微蜷曲,用指骨抹去了他安静的泪花,涩声说:“……对不起。他还是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