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二出了玉满阁，才觉天已黑尽，四下无人，月光微弱，一片漆黑，只有点点烛火光亮从门缝流了出来。

忽而一阵寒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倒是让人后背发凉。

“这条路以前没这么黑啊。”吴老二嘴里念叨着，弓着腰继续走，不知为何，他总觉心生寒意。

突然传来一声动静，吴老二大惊失色，双腿发抖，壮着胆子循声转头，才发现竟是一只野猫。

他长吁一口气，转过头来，却猛然发现前面站了一人。

明明方才都没有的！

那人站在黑夜，看不清容貌，身形特征极像一女子，冬日里，那人却穿的是夏日素色薄衫，纱衣随寒风飘动。

吴老二咽了咽口水，心虚极了，他转身想跑。

却在前面又看见了那女子！

这次离得极近，他彻底吓得瘫软跪地，全身都不停地冒出冷汗，脸色铁青，牙齿打颤。

“你……究竟是……何人？莫要……装神弄鬼……”吴老二不敢抬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女子一声不吭，轻轻蹲下，取下头上的珠钗，递到吴老二面前。

吴老二匆匆一看，这珠钗甚是眼熟。他张口瞪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珠钗不是一直在他袖中吗？

难道这人是周苒？一定是周苒的魂魄回来报复他来了……

他吓得浑身都失去了知觉，放声大喊：“周姑娘！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四处传谣，不该毁你清誉，不该贪财而不信守承诺，我那日见你落单才心生歹意的，见你貌美家境还好，所以就想娶你。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你的清白还在的啊，我只是乱说了些话。”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但是你一定要放过我啊，我把银子全都还给你！我……我还去街上说你是清白的！我认错……”

“而且也不是我要你命的啊，你可不能来要我命啊……”

就在吴老二低头忏悔之时，忽而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嗤笑，那声音极其耳熟，吴老二缩着脖子抬眼看，发现面前竟是周茹，之前在街用剑指他的女子。

只见周茹收起珠钗起身，陆祈从背后走来，给她披上大氅，二人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他，就像在看一只蝼蚁。吴老二本能地摸摸袖中，发现珠钗还在，那周茹显然是用一根相似的珠钗来吓他。

吴老二愤怒捶地，而后又定睛一看，发现不止他们夫妻二人，周中丞的侧夫人也从不远处提灯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穿刑部令史之衣。

吴老二心尖一颤，绝望感扑面而来，索性大吼：“他们装神弄鬼骗人！快抓他们二人！”

他话音一落，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侧夫人缓步向他走来，弯眉笑着说：“吓到你了吧，快回去吧。”

吴老二不敢抬头与她对视，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那人便是周苒的生母，最开始便是她给他拿了许多银子，让他不要再胡言乱语。

本该最恨他的人，今日却和颜悦色地让他回去，他虽心生疑惑，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于是他瞬时掉头就跑，还险些摔一跤。

而他没注意到，江氏看着他背影时，那藏不住的恨意。

“你为何放他走了？”周茹走到她跟前问道。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阿苒是清白的。”江氏抹去眼角的泪水，望向周茹与陆祈。“谢谢你们，不仅查到了杨掌柜，还让我喊来令史，之后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她目光投向周茹，眼神和蔼，好像那一刻，她真的见到了她的女儿。

周茹有些恍惚，回过神，江氏和令史已经走远，只剩她和陆祈站在黑夜里。

“你怎知吴老二被吓到就定会全盘托出？”周茹问陆祈，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因为吴老二此人狡诈，若是被他识出，他们二人便是一场笑话。

“看今日杨掌柜望向你时的神情，我便知道了，若是今日仅我一人去米铺，他不见得会说，但你去就不一样了，你也是周家之女，他见你便愧疚。而吴老二始终揣着珠钗，但迟迟不卖，也许是心里始终有个结。”陆祈解释道。

“人心里一旦埋下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让他把所有事情都联系起来，无论是见到鬼神，还是生意惨淡。”陆祈走在前面，背对着周茹，语速缓慢。

周茹跟了上去，忽而想起一事，便把手中的珠钗还给陆祈。

陆祈接过后，小心放在袖中，望着周茹说：“这珠钗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戴上也好看。”

周茹张张嘴，想知道他母亲怎么了，但到底没有问出来。

须臾后，“周姑娘轻功了得，刚刚一下就飞到另一个方向了。若是旁人，还真不一定能让吴老二吓到。”陆祈语气尽是赞赏之意。

“也就这点能耐了。”周茹有些不好意思。

“周姑娘还知道谦虚了。”陆祈每每开口，总能在压迫的氛围里让周茹放松下来。

“也不知道江夫人之后会怎么办？”周茹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因为她想起之前江氏还特意强调周苒不是自戕，那到底是如何？

“不久便知了吧。”陆祈回答道，他望着远方，长夜漫漫，但前方有灯光。

本以为要等许久，谁知第二日便有人击鼓鸣冤了。

周茹和陆祈赶到时，只见江氏以娇弱的身躯，一遍又一遍地砸向鼓面，鼓声响亮，却又哀戚，一声接一声，一痛接一痛，鼓声不止，此刻她声嘶力竭，字字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