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叹了叹气,只能最后嘱咐道:“二小姐然后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也不要说自己是将军的妹妹……”
堇州被琅军占领,惨绝人寰的统治让百姓名不聊生,增援还未到,日日活在绝望的百姓只能将这一切发泄在叛国的清禾府上。
府上被愤怨的百姓烧了个精光,徐老为了保住清云,被人活活打死。
清云死捂住嘴躲在床底之下看着一个个给杀害的家人,眼泪第一次流了出来。
之后她便独身一人四处躲藏着,因为她只要一露面便会被付诸于怒火。
清云看见了人间地狱,可这明明还是西城,明明还是阿姐护了半辈子的堇州……
但,她再也看不见那日的万家灯火了。
她一直寻找着清禾的消息,她不相信她真的会叛国,终于,援军到了。
两军对峙之际,她看见了只身着白色素衣的清禾。
她一身血迹斑驳,早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偏偏那双眼睛还是坚定无比。
清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日两军谈判后,琅军退离了堇州,州主易了位,而清禾也被当做叛贼被押送回来。
荒军首领站在城墙之上,将叛贼清禾露脸于众。
“叛贼清禾!通敌卖国!毁我堇州!现以将贼人拿下!三日后挂尸于城墙之上作为与琅国的和解!”
驻守的军队开始大规模撤去,悲痛欲绝的堇州百姓彻底癫狂,在琅军接管之际,烧杀抢掠,争夺着最后能傍身的东西。
饿死的孩童、半身不遂的老妇、绝望笼罩这整个西城之上。
执行那日,清云才再次见到她。
那时的清禾整个人已经瘦骨嶙峋,眼下乌青的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激愤的民众将鸡蛋、烂菜叶忿忿朝她扔去,她低着头一声不吭,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只有不断挡在她身前的清云嘴里大喊着她没有叛国!
“阿姐!阿姐你说句话啊!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你没有叛国对不对!”
听见她的声音清禾才讪讪地抬起眼眸。
“云儿……”她轻声念道。
“我在,是我…”
一旁处置的将军是清禾之前的战友,念及旧情,他多给了她一些时间。
清云忍着哽咽,坚定的说道:
“我知道阿姐你一定不会叛国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诉清的!”
看着憔悴不已,早没了离开前那般朝气的清禾,清云的心如千刀万割般让她不禁红了眼眶。
清禾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却只是如她记忆般那样温和的笑了笑。
“待去了新地方,好好读书识字,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做个保国护家之人。”
“保国护家?可阿姐,您护的那些人早就不需要你了……”
“他们唾骂你、诅咒你,不愿相信你!这群人为何要护!”
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怒火中燃,回想起他们的落井下石、残害她的家人!在一切都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种种行径让她心寒不已!
更何况,清禾根本不可能叛国!
“阿姐,我要报仇……整个西荒!整个琅国!都不值得你的护佑!”
她于她眼中见过太平盛世,也于她见过苦海人间。
才终于了悟,“义”这一字,到底有多难写。
寒风凛冽,初雪终于降临。
零零落落的落在他的发梢上,让清禾的笑看起来更孤寂不已。
“云儿,你无需为我报仇,这便是我的因果,你无需搭上自己的性命。”
“阿姐……”
她抬头仰望着天,辽阔的天空上飞鸟翱翔于际赴于远方,踏上荒芜凌乱的风拂过大地新生的草摇曳起来但仍屹立不倒。
高昂的鸟鸣穿透九霄,嘶吼着让万里疆土皆可聆听大地的泪水。
寒冬终会逝去,春意自会到来。
她要严寒逝去,要心中的苦寒迎来新生,也要贫瘠荒芜之地生满绿意。
“云儿,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嘛?”
“学道者何为?”
清禾微微吐息,两道清泪早已无声落下,忍住嘴角的抽搐,忍住心中的悲凉。
“学,道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鹅毛般的大雪已将堇州染白,冷风刺骨不少看热闹的人已经纷纷离去,她最后的离去竟如此凄凉。
清云站起身,跟随执行者一步步走向城墙之上,
她想追上去救下她却被死死的拦住。
“阿姐!阿姐!”
女孩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在这大雪之中显得更为悲凉。
“我阿姐不可能叛国!她无错!”
“她一生为了堇州!为了城中百姓!她不是叛贼!她是大英雄!”
清禾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她那渺小的身影,四下除了她竟无一人再为自己鸣冤。
但清禾并不觉得遗憾与悲愤,只因被雪覆盖的西荒真的很美。
她无愧于国,无愧于心,唯独对尚且年幼的清云放心不下。
她如此莽撞又耿直,也不知道日后要吃多少苦才能彻底长大了......
绳索套上脖子,清禾被推到了边缘线上。
清云绝望地睁大着眼睛,她的双腿早已经瘫软于地,她没力继续哭喊了,只能一个头一个头不断磕着,乞求的向驻守的将士求情。
“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姐!”
“她不是叛贼!”
“她是清禾啊,是堇州的武神——”
雪白的地面很快被染的暗红,她似感受不到额上淌下的热涌般,嘴里不断乞求,头磕的阵阵作响。
几人有些于心不忍,但也只是别过眼去装作没看见般任她说些什么。
清禾红了眼眶,手中忽的飘落一片花瓣,被他无意识间碾碎,显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空气间浮动的清香,带有春的气息。
“逝去,未尝不是新生。”
不必探究春意何来,若心如严冬自是等不来春。
她想要清云永远能等来冬日后的初春。
就如太阳升起时永远能遇见光明一般。
她望着远方,看着连绵不断的山峰,看着四平八落的房子,似回到了她第一次打胜仗凯旋归来之时。
行走在荒野之上那时天刚刚亮起,她看着家的方向对身旁的部下说道:
"我看到了日照金山,那里有人间的灯火阑珊。”
清禾一步步走向晨曦升起的方向,最终踏入了他所期待的人间。
“阿姐!”
看着墙上悬挂着的白色身影,清云愣住了,眼泪无声的滑落,混着鲜红一滴滴砸在地上开出瑰丽的红花。
清禾随着寒风在空中摇晃着,安静的像是没遭受任何劫难。
清禾死于城墙之上,被悬挂了三天三夜任人唾弃,而青云也在墙下跪了三天三夜。
“天理昭然!清禾无罪之有!”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声声的为她鸣着冤,一声声的向上天磕着头。
“天理昭然!清禾无罪之有!”
“天理昭然!清禾无罪之有!”
她喊了三天三夜,整个人已经疲消瘦不堪,最后是一位老将看不下去为她引见新上任的州主。
但州主告诉她,要是想伸冤就先绕着全城一走一跪拜,要是活下来了,说明上天宽容想给她一个机会,要是死了,只能说明心不诚,得不到宽恕。
求来一丝机会的清禾自不会放弃,她听随要求真的绕城一走一跪拜,可堇州是何其的大,她不休不眠的走了五日,靠喝落下的雨勉强为生。
她这才渐渐懂得,州主从来都不打算给她机会。
但还是扛不住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最终死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结束了她遗憾的一生。
——她遗憾,没有和阿姐一起驰骋沙场……
——她遗憾,还没有让阿姐看见自己及笄的模样……
——她遗憾,一直不知道阿姐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从家中护出的木牌是清禾最珍视的东西,她时常看见她拿着木牌沉思良久。
而那木牌上只刻了一个字——祝。
清云死时,手里的木牌赫然消散殆尽。
似是上天怜悯于她的悲惨,在她即将断气时,一位白发苍苍的仙者恰巧路过。
“你我有缘,从此便跟随老道潜心修炼。”
“生如芥子,心藏须弥,荼靡清梦,恍如隔世。”
“从经往后,你便叫作荼靡子。”
*
从久违的梦中惊醒时,荼靡子的后背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色还黑,她倚靠与枝头上眺望远处的灯火阑珊。
月色阴暗,她的眸色晦涩不明。
“金州……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