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主!是州主!”
残月被浓云蚕食,州主府的琉璃灯笼在风中摇晃,树影突然被马蹄踏碎,朱漆大门已被烈马骑撞得四分五裂。
守门小厮手中的铜盆“当啷”坠地,清水漫过青砖缝隙,廊下传来纷乱脚步声,老管家举着烛台的手抖得厉害。
“使不得!使不得呀!”昏黄光影里,老管家照见马上那道浸血的身影。
胸口上裂开狰狞伤口,玉冠碎成三截挂在发间,素日里矜贵的人此刻却被青衣女子随意放置,在颠簸的马背上摇摇欲坠。
荼靡子猛勒缰绳,马蹄高扬踏碎白玉台阶,马背上的人便如断线纸鸢般坠落。
缙云洲重重摔在青石板上,闷哼一声差点将伤口撕扯更甚。
无数双手前赴后继地去将他搀扶起来,老管家带头当即将一人一马拦下。
“你是什么人!可只是我们州主是谁竟敢如此蛮横无理!我们州主何等的金贵竟被你如此作践!”
荼靡子不欲下马,居高临下间尽是对他的不屑一顾。
“若不是他一直在哼哼歪歪,我还能跑的更快些。”
“你这丫头!”
老管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刚想下令将她拿下,惨白着脸的缙云洲站了起来。
“行了赵老,说到底还是这位姑娘送我回来的,咳咳……”
“州主莫要逞强了来人啊!叫医师!”
荼靡子一心惦记着去接祝余的事,既然将人送到那他是死是活也不归自己管,掉转马头就欲离开。
“姑娘留步!”
缙云洲推开人群,胸口上的窟窿看着吓人却并不致命,更何况是在一个姑娘面前,自己更不想落了下风。
“多谢姑娘送我回来,更深露重,我会派人去接祝余,姑娘你就——”
“不必了。”可荼靡子并不领情,甚至懒得正眼去看他。
“将你送回只是因我答应了阿余,你不必谢我。”
说着就已经牵着马走了两步。
“慢着!”缙云洲道。
“我与姑娘,可是有什么过节?”
他本不欲问出口,可与她见的第一面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敌视。
荼靡子背对着他,与光隔离,留给他的只有飞驰的尘土和融入风声的低语。
“过节吗?算不上。”
*
金州没有宵禁,一眼望不到头的灯火通明时时让祝余忘记现在已是何时。
转过头想问问一旁的雨师妾,发现他还在拨弄着别在耳旁的海棠花。
“不喜欢吗?”
雨师妾有一瞬间被发现的羞然,但头还是摇得跟拨浪鼓似。
“没有,很喜欢!只要是阿余送的我都喜欢。”
祝余强颜欢笑两声,也不好意思道明那其实是朵假花……
“对了,这是你的吗?”
说着,祝余踢了踢脚,裹着明光的银圈在脚踝上格外醒目。
见着银圈,雨师妾眉眼弯弯尽是一副讨赏的期待。
“嗯!这是灵菇镯,夜里用来照明最好!”
“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用了条灵髓,连些挂饰都铸不齐只够条素圈。”
话语间他满是遗憾,单膝跪下也不在意她鞋底沾着泥土就这般自然地放在了膝上,捻起袖子擦去那银圈上蒙染的灰土。
他的手1指温热有力,一掌的大小正好将她的脚踝握个正着,他视线无意识上移,指腹悄无声息地在踝窝处摩挲。
祝余无心去注意他的动作,脑子就只剩下两个字。
灵……灵髓!?
小心翼翼问道:“当真?”
雨师妾抬起脑袋仰望着她,两眼巴巴地等着夸奖。
这下祝余彻底不敢动了,这人把灵髓当麻绳用呢!
“阿余莫担心,灵髓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流淌在体内的几成功力,阿余若是喜欢我就都拔了送给你可好?”
他下巴轻抵在她的小腿上,虔诚地像绕柱而生的藤蔓。
“那……倒不必。”
都说修炼之人修炼几辈子都难炼出一条灵髓来,这祖宗是有多强啊……
话说,她好像还有什么事要说来着。
这般想着,不远处熟悉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阿余!阿余!”
祝余看见不远处一个跳下马背的灵活身影,记忆瞬间被唤醒,拉起雨师妾就可劲儿地找地方藏。
“快躲起来!”
“为何?”
“不为何,先躲起来!”
雨师妾一脸不悦,站桩似的硬是纹丝不动。
“不要。”她都还没夸自己呢。
推搡间,荼靡子已来到了跟前,见到祝余竟自己一个人走了回来当即愧疚地就想将她抱住,却被抢先一步手横刀夺爱。
雨师妾双手揽过祝余的肩,以一种占有欲十足的方式将她圈住,一脸戒备地对着来人冷脸。
“不许抱她。”
荼靡子眨巴着眼,越看眼前这人越眼熟,最后脸色顿时煞白,拽着祝余的手试图救她逃出生天。
“阿余快跑!我看见鬼了!”
“那鬼现在就在你身上!快跑!”
于是两人各边拽着差点没把祝余的脑袋和手分了家。
“疼疼疼!都先把手放下听我说!”
见她叫疼,荼靡子率先松了手,雨师妾便趁机将她抱得更紧了。
“你也把手松开。”
“不要,她刚刚说我是鬼!”
“……难道不是吗?”
雨师妾一脸受伤地垮着脸,连带着耳边的海棠都黯淡无光,祝余最是受不了他这副被欺负的表情,任由着他抱着不撒手。
轻叹一口气只好转而向荼靡子解释起来。
“如你所见,他确实是雨师妾,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