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救救我!姐姐——”
无垠的黑暗中,只听见一个年幼的女孩在呼救,却看不见她的脸。
宿弦猛然惊醒。
“哎呦小姐你可算醒了——”
管事儿的婆子寸步不离地守在屋里,满目惊恐忧虑。
她撑着床爬起来,飞速穿上鞋袜,疯了似地朝自己原先居住的小院赶去。丫鬟婆子们焦急地跟在后头,谁也不敢说话。
小院好端端的,没有什么不同,她便心如死灰般挪向门边。
那滩血已经粘稠发黑,凝固在地上、门框上。
宿弦清楚地记得自己方才回府时的情景——一群丫鬟小厮围在自己居住的小院里,管家哆哆嗦嗦地倒在地上。
然后…然后是倚在门边的尸体,鹅黄色的罗裙被血浸透,她僵硬地杵在那儿,早已没了生气。
待众人听见响动回过神来时,只发现昏倒在他们身后的宿弦。
大家都认为她是一时接受不了妹妹的死而急火攻心晕死过去,所以谁也不敢刺激她,不敢多说一句话。
“尸体…尸体呢?”她半跪在门边,端详着那滩血。
“被大理寺的官老爷们带走了…由于是姑娘你的亲人,此事又发生在王爷府上,所以官府只是带走了小溪姑娘的尸身,交由仵作查验。”管家如实上报说。
婆子试探地问道:“姑娘,此事要不要派人通知王爷?”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无人知晓。
肃王陆渊又何需他人告知,即便不在胤都,想必早已洞悉城里发生的一切。他豢养的耳目可不是吃素的。
“行凶之人…行凶之人…可有消息?”
她攥紧拳头,颤抖着嘴唇,气上心来。
管家弓着身子,只敢远远地站在一边,说道:“抓到了!是一位年轻公子追上的,他还在府外等着,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听说行凶的是个有备而来的男人,被大理寺收押,等候发落。”
宿弦艰难地站起身来,婆子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只听她嘱咐道:“今晚发生诸事,不可多言,切勿传扬。”
管家连连附和道:“姑娘放心,有我盯着,绝不会让他们乱嚼舌根。”
交代完一切后,她亲自梳理头发,将簪子、耳环一一取下,只留下那只白玉缠丝双扣镯,然后又换上一袭素白,就带上一件披风往外赶去。
此时夜深人静,时节近秋,更深露重。
肃王府正门口的两个灯笼还亮着。
他坐在石阶上,时不时抬头仰望夜空,果然如宿弦姑娘所说那样,胤都的天窄窄的,四周都是高墙,怎么看也看不出去。
突然,有人将披风披在他身上,许是今夜发生了许多事,他竟连有人靠近的脚步声都不曾察觉。
羽真隐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明目张胆地打量了她一番。
眼前之人着一身白裙,没有任何装饰,除了月下嫦娥神女般的姿容,还多了几分憔悴。
像极了一位新丧着孝衣的女子。
不!她分明就是!
羽真隐心疼地看着她,没有说“节哀”,而是解释道:“我与你一道回府时察觉到的那个人,训练有素,就是他。我和他交手途中正好夜里巡逻的暗卫听到动静赶来,将他拿下,已经移交给大理寺收押。”
宿弦低沉着眸子,忽然抬眼道:“对不起,每次都劳烦于你。二殿下,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羽真隐如同没听到那样松开了手,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在她身上。夜里寒凉,他是北陆之人又是习武之人,自然不怕。可她身子骨弱,正处于哀伤的境地中,要是受风寒可怎么了得!
“你要去大理寺对不对?一个人?”他不是问,而是肯定她一定会独自去。
宿弦点了点头。
羽真隐一声长哨,突然传来哒哒的动静。
他看向巷角处,牵起缰绳,将赤骥牵引到她面前。
“知道你会去,所以吩咐楼弃把赤骥带来,不止我一人,它也在等你。”
说完,羽真隐飞身上马,赤骥嘶鸣着扬起蹄子,朝宿弦那边蹭了蹭,似是急迫地招呼她赶紧上去。
他俯着身子,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伸出去。
“宿弦姑娘,走吧。”
她恍惚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被他拥至身前。
半夜子时,两人一马飞驰在胤都大街的青石路上,一黑一白,抄最快的近道往大理寺赶去。
她的长发翩跹,轻轻抚过他的手。隐隐约约能闻见一股恰到好处的栀香。
宿弦拿出王府令牌,守门的侍卫一看,竟是肃王府之物,于是片刻不敢怠慢地往上通报。
不一会儿,身着大理寺制式的老头立马出门迎接,问明来由后,随即恭恭敬敬地将二人带到牢狱外。
隔着铁栅栏,只见那人被铁链缚住双手双脚,绑在铁铸的桩上,身上早已布满血痕。
“姑娘,死者乃肃王府中人,故下官不敢怠慢,立马审问歹徒,他受不住刑罚,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说完,他将一纸画押呈到宿弦面前。
她看了一眼画押,而后问道:“可曾洞悉他杀人的动机?”
大理丞张之安为难道:“此人抵死不说杀人目的,只承认是自己杀的人。”
一旁的羽真隐冷笑道:“杀人没有目的?倒是能轻松避开肃王府的侍卫和城中暗卫,在众多院落里找到她的居所动手…可见此人应是十分熟悉胤都的布局,知晓暗卫部署,不是一般杀手可比。而我与他交手时,连过数招也不落下风,身手了得,像是专门训练的杀手。”
众人没来得及反应时,宿弦推开刑室的铁门,径直靠近他。
大理寺素来喜欢屈打成招,此人已经昏死过去,她顺手舀了一瓢冷水泼在他脸上,水混着血冲到地面,狭小的隔间里充斥着血腥气息。
张之安战战兢兢地劝说道:“姑娘——此地肮脏不堪,只怕脏了姑娘的眼,你快些出来,审问的事就交给下官来做就好!”
要是肃王府里的贵人遭了罪,肃王可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去!
“无妨。”她说道。
经过冷水的洗礼,昏迷的凶手顿时惊醒,却见腌臜的刑房来了位干净的女子。
宿弦冷冷地看着他,问道:“谁指使的你来取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