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蒂口鼻呼出的热气又一次模糊了玻璃，她的左手扶了上去，很快那边像是有了感应，好多只手贴了上来。

乐蒂擦掉那些水汽，最先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他失去了浅金色的眉毛，粉白的面庞只剩下五官，寡淡得像是全身净化过一般。

他是卢林，他失去了他的头发。

其他手的主人贴面覆了上来，他们全都宛如因为重病掉光了毛发，他们是勇士会的人。

乐蒂的第一反应是她确实是第一勇士了，眼前的人都可以证明。

彩烟被彻底淡化，这是一座透明的玻璃厢体建筑，正停留在离自己不到半米距离的位置，淡蓝色的灯光显现了里面的场景。

里面有九个座位分布，这是一节满载的车厢。

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肉粉色连体紧身胶衣，一条肉色的脐带把他们串连在一起，仿佛一母同胎的多胞兄弟。

不是乐蒂故意冒犯，这场面很难不让她想到皮克地下室那堆被剥皮的老鼠。

乐蒂的呼吸仍是平稳绵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贴附在玻璃上的手掌皮肤被迫扭动变形，摩擦着发出“噗叽”的声音，车厢开始动了。

卢林焦灼地拿着拳头不停地砸向那面玻璃，尽管乐蒂听不见声音，但是她能看到他在说，“救我。”

乐蒂可以看懂他在不停地喊，“救我们，救救我。”

与此同时，剩下的人像是初步学会行动的婴幼儿，模仿着卢林的动作，但他们都像处于神游状态，甚至像是失智了般眼歪嘴斜地盯着乐蒂。

车厢内部的走字屏开始滚动着内容，“内部重心失衡，正在调整乘客座位。”

他们的脐带像是从座椅里长出来的，现在正在变成活动的安全带将他们箍回位置。

卢林挣扎着向乐蒂方向靠近，却是徒劳。

他从见到乐蒂的第一眼，心脏就跳了出来一直凝滞在半空，现在彻底落地，碎成两半了。

车厢轻微下倾，正慢慢远离信号塔。

车厢内部的机械声在重复着，“乘客已安全就位，请尽快返程。”

关键时刻，乐蒂飞身一跃，跳上了车厢顶部，顶部正中间有一扇天窗，她紧紧扒住了天窗边沿，跟着车厢沿着轨道运行。

她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试图以一种又稳固又拉风的状态御车，但风跟扇人巴掌一样强劲，最终她还是选择趴在车顶，尽量增大接触面积。

卢林坐在天窗之下，抬头正好可以看见乐蒂的脸，风让她露出了她饱满好看的额头，她的眼睛透亮坚定，他心中有个奇怪的笃定，她如天神降临。

被他当作天神的女人正在用军工刀抠弄着天窗边缘，结果当然是失败，她想这应该是从内部打开的。

她用刀把敲击着天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除了卢林，其他都在用一种呆滞的眼神看她。

唐纳德孤单地坐在角落，玩弄着扣在腰间的脐带，杰森的后援团环抱着身高突出的杰森，尽可能地利用上半身cos一头发芽了的蒜，亚索和安格斯头抵着头，肩对着肩，就算失智了也是最好的同龄朋友。

只能指望卢林了。

乐蒂用嘴巴比划着，“从里面开。”

卢林试图起身，束缚他的脐带却是越收越紧，他摇着头，就算他起身也打不开那扇窗户，那只是一道装饰性的假窗。

“检测到1115组过于活跃，需尽快返程服用药物，正在提高行进速度。”

“乐蒂！乐蒂！小心！”

乐蒂还没完全会意，就感到飞速前行带来的强大风阻，她浮起来了，这节车快要摆脱她了。

她的身体与车厢平行，只得用力将刀刃插进了玻璃的接缝处，才勉强自己继续陪他们前行。

“到站点，等到站点，等，到，站，点。”卢林放大口型，希望乐蒂能够坚持住。

他们不再继续无声的对话。

乐蒂破云逆风前行，两侧余光里瞥见了云层里有无数和身下相同的车厢，它们都化作点状被抛在身后。

车厢经过上升以后又下降，乐蒂的肚子灌满了风，只要她一松手就会像泄气的气球直奔千里之外。

数道轨道交汇后，车厢相对放缓了速度，许多一样的满载的透明车厢在慢慢汇集。

有人注意到了乐蒂，都贴到了玻璃上观看，他们都是一样的，又很快被脐带拉回了座位，这里看上去像是装着成年婴儿的集装箱流水线聚集地。

他们一起经过了一个个岗亭，警报声后知后觉地响起来。

空中有一道有着地方口音的机械声播报着，“不明生物入侵，千眼请排查。”

车厢接二连三地停下了。

蓝色的岗亭犹如掀开茶杯盖打开了屋顶，里头飞出了一团团肉泥状的长满眼球的生物，它们像一堆漂浮的泡泡慢慢聚集起来。

它们明明没有嘴巴，出场的瞬间却叽叽喳喳地吵嚷着，“又来了什么东西，本来都到点换班了。”

“诶呀，十二点了。”

“你傻了，”一堆眼球从正面跑到了后面，闭了起来，变成一道道黑缝，另有一堆眼球从后面跑到了前面，“换不换班，还不都是这团肉干活。”

并不存在的嘴打了个哈欠，“之前那个机器人就够折腾了，这次不知道又跑了个什么东西来。”

一只体型大一点的肉团特意飞到了更高处，发号施令道，“先内部排查，看看哪个岗位的，没出台。”